第六十五章 变化
作者:袖里捞月   三尺天明最新章节     
    第六十五章变化
    云素看向那只被灰尘包裹的翎羽,抬腿上山。
    翎羽扎根的那些灰烬是从鸢山烧出来的,它们同样是鸢山的万事万物,他并非没有可能掌控那些灰烬然后斩断那支没有灰烬提供养分的脆弱翎羽。
    他远远看到诗作木等人已经到了,看到了那百位仙人脸上的怒火。这同样是个巨大的麻烦,只需他一出山或是山中钟灵消亡殆尽,大概会被那些难以抑制的愤怒撕成无数块。
    因诗尝经生而带来的不俗天赋,族里的各种术法资源都倾注其身,所以他死了对诗作木乃至整个族群都是巨大的损失。更别说诗作木养了他十数年,早已将其视为己出。
    诗尝经被云素杀死,最难过的莫过于诗作木,现在最想杀死云素的也莫过于他。
    他悲痛的望着诗绪腰间安安静静的头颅,那张熟悉的脸上哪里还有半点生气活力。
    诗绪眯着眼,指着山上的云素说道:“他杀的。”
    诗作木问她说道:“你不救他?”
    诗绪捧起诗尝经的头,将那道剑伤展示给众人看,说道:“他死的太快,死的太绝,我无法救治。”
    诗作木看着那道切口,颤抖的脸颊下有些着滔天之怒,他又问诗绪说道:“你不帮他报仇?”
    在所有人看来,她不可能杀不死仅仅知初的云素,然而事实就是至今诗绪的确没能将他杀死。她即是无奈又是羞耻的说道:“他身上有些特殊的东西,我无法用这具身体杀死他,他不出那座山来,我也杀不了那个圣人弟子。”
    “我在这里等着你来,就是要把这个决定交给你。”
    诗绪朝他缓缓说道:“圣人弟子的事情我已经有了对策,本来将她杀死将所有埋在这乌离是最好最简单的方法,现在她死不了,我想到别的法子一样可以让玄知无暇顾及,让你们有隐藏逃离的时间。”
    她接着说道:“至于要不要拿着全族人的生死去杀他,要你们自行决断。”
    柳絮一族的少女仰着头望向山上的云素,问道:“他要去做什么?”
    诗绪回答道:“他和我作赌,要撕烂这件衣裳。”
    少女闻着他在山前留下的生息痕迹,问道:“他才知初,可能吗?”
    “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诗绪望着云素上山,断然说道:“他很显然用的是这座山的力量,而这衣裳原本就是用来束缚这座山的神。所以他此去,除了让自己死的更快之外得不到任何东西。”
    “赌注是什么?”诗作木问道。
    诗绪随意答道:“若他没能撕开,他就自己出山来。”
    她接着说道:“如若是我,输了我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出来送死,所以这个决定还要你们来做。”
    “他,要不要杀?”
    看着她运筹帷幄的样子,诗作木问道:“你有法子?”
    “人世间有一座大阵。”
    诗绪手指沾上杯中酒水,用指尖在地上画起画卷,边画边说道:“也是一道神术。”
    “他把巫作出变化,为人世间拟出这道术。它同样以人为基,通天上道理。”
    她画出人,又画出天。
    “但是与巫不同,人并不高,他不能伸出手就摸到天,所以需要有很多人在他下方,一个和一个托起他。”
    她总算画好,若是云素在这,会发现她画了一幅与柳林坟墓大门上相似的画。
    那像许多个众字叠在一起,下面的人一个接一个撑起上面的人,最后托起那个最上方的人去到天空。
    这道神术听起来很简单很直接,但诗绪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问明显是在告诉他,这道神术的施展需要有人付出代价。诗作木自然先想到下方的人,看着那幅画皱着眉问道:“下面的人会如何?”
    诗绪轻描淡写的说道:“以凡人之力施天人之术当然要付出代价。若是凡人,没有生息可用,用的只能是力气与生命,若是仙人,可以用修为。”
    诗作木迟疑了,他看向身边一位位对诗尝经的死愤怒至极的少年少女,瞬间从愤怒的顶端走下。
    他想着这样的买卖到底值不值,又问诗绪道:“你呢?”
    诗绪阴冷的望着山上云素,语气坚决果断的说道:“我说过,我要他死在圣人弟子之前!要将他头颅与他一模一样的割下!”
    远处,还有黑压压的人马在来,那就是要举起她的人。
    在诗作木来之前她就做好了自己的决定,冬家利用冬生雪与杨释的关系接近甲士,再用人世间的术法换掉了大部分灰色盔甲笼罩着的人。
    这些本是留在杀死唐晚晴之后掌控乌离用的。她抓起地皮与地皮上的画,按在自己的脸上,将整幅画印上五官。
    她腾云驾雾飞身而去,半坐在云霄上,朝着山上的少年喊道:“云素!”
    云素从细密呛人的尘埃中看向她,看着她脸上的画卷问道:“你后悔了?”
    她露出微笑,画上的人被她扬起的嘴角挤作一团,摆摆手说道:“没有,你快去吧。”
    云素不理解她这无意义的举动,他看向四周,看到那些围拢过来的人。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眼下他要么撕开头顶这件衣裳逼诗绪离开,要么让诗绪进山来与其斗个你死我活。
    他是可以选择与她拖时间,只是他自己也不确定在鸢钟灵不出现的情况下,山里这些经年累月留下的钟灵意何时会消耗殆尽。
    周围愈来愈多的人,加上鸢钟灵毫不阻拦抗拒就让他接手钟灵意的举动让他感到紧迫,他下意识的想去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而最快最直接的方法,无疑就是撕开这件衣裳。
    如果有可能的话,云素并不介意让那些充满高傲蔑视的脸上出现一些惊讶懊恼的神情。但实际上,如果她不是从小就习惯了带着嚣张跋扈的神情行事,那么她越蔑视便代表这件事越不可能。
    不管有多不可能,云素不是个喜欢什么也不做的人。他挥手抓过一把灰尘,放在手心揉捏,他能感觉到其中变化后的钟灵意。
    他闭目盘坐在翎羽跟前,吹来山间风卷起堆积成小山的灰尘。
    诗绪清晰感受到那处的变化,她承认云素有些本事,但不慌乱不惊讶。
    诗绪依然蔑视云素,因为她非常确认凭钟灵不能破开衣裳,说道:“你费尽心机来到这又能如何?几只羊救你一次,朱雀救你一次,现在那只鸟又救你一次。”
    她说:“你的运气很好,但你还是要死。”
    “你本来还可以死得慢一点,你甚至可以不用死。”诗绪压制着内心愤怒嘴里戏谑的说道:“但你非要着急死,你死了她也要死。你悔是不悔?如果你那时不那么选你可以好好活着。”
    说着她语气越发的激烈,说道:“如果我想杀你,在那片树林时你就已经死了!我告诉你,在你死了之后,我会完完整整的把你的头颅送给你妹妹,我很想看到那时她会是什么神情。”
    她真的很愤怒,所以她第二次说出这句话。
    诗绪忽然神情一转笑起来,笑着看着他,像是坐在某个戏台下的客人,悠闲的说道:“也好,看看你这只猴子如何在台上表演。”
    诗作木一直望着山上的一切,他活了很长时间,无法为一个死人去舍弃周围活着的族人,哪怕是一个在他心里有着重要地位的死人。
    但他心里的愤怒一点不比诗绪少,开口说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那位少女对云素依然是好奇大于仇怨,问道:“知初始终是知初,哪怕他有幸得了莫大的机缘,他那具脆弱的身体又如何能将这些力量尽数挥使出去?”
    她眯起眼认真的望,初境中的生息泛起一层层波澜。
    某个握剑男人听到了刚才诗绪与族长的对话,他内心感到不安,问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身边人回答他说道:“等着他失败,等着她杀死他,我们再一起冲进去把那个圣人弟子砍成几块。”
    “她必须死。”他站出来,为其他退缩的人说明事情利害,说道:“因为她发现了我们。如今乌离彻底大乱已经付出了代价。若她回去,此刻的玄知不会容纳人世间,清净更不会。”
    说清楚事情利害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也紧张,接着说道:“我们不会等太久的。他才知初,他必然失败!”
    山上的风以云素为中心愈吹愈大,形成一个偌大的灰色龙卷。
    耳畔风声呼嚎,他还在认真感知着这些变化过的钟灵,感知过后,再用此时如臂挥使的鸢山将漫天灰尘一阵阵卷入风中融进意中钟灵。当他自身与鸢钟灵与灰烬三种钟灵相会相通时,云素眼中忽然涌出喜色。
    在他喜色紧跟的心意挥使下,无色风吹起的灰色尘埃忽然出现了细微变化。
    龙卷一角的灰色火后残留微微变了颜色。单单用肉眼去看,几乎看不出有任何变化,若是用生息去仔细感知分辨,就会发现残留还是残留,但是上面多了一个气息。
    它本来肮脏却纯洁,这个气息沾染了它也玷污了它,将它落在了尘世里。
    这就是它变的颜色。
    山间树梢上,观望的小鸟眼睛一闪,双臂满意的一扇。
    云上,诗绪正欲张开继续出声嘲讽的双唇一顿。
    她在山里的坟里待了很久,她与云素交过许多次手。
    在时间的流动下,事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此刻风卷起了灰,灰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