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不和
作者:袖里捞月   三尺天明最新章节     
    第二十三章我不和
    人子正在看着他脸上的笑,思考很久后说道:“那个仙人不重要,我只需要一个仙人就够了。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她,当然最好是你,毕竟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性别上的偏差最好不要有,否则对比出了错,很麻烦。”
    这个对比自然不会是先前那种比较,云素大概能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对比,所以人子才会说需要的是自己,那需要的是自己的身体。云素没有和他说自己的后手是白绫,但他那么认为就随他去了,让他多点担心总是好的,问道:“他是雨大夫?”
    人子点点头,说道:“他是雨姨从外面带回来的,跟的雨姨姓,父亲治病是遇到的她,喜欢上了就带回家去,让雨姨做了小妾,他一直不喜欢我这个弟弟,毕竟是从外面来的,身上没有人家的血,而且他总会想很多要很多,那些比一个庶出应该有的要多。”
    云素笑了笑,说道:“现在他想要我了。”
    “医术上,我不如他,公子给他,我很放心,他会把公子拆解得很好,格到每个不起眼的地方。”
    人子很相信雨大夫,说道:“找到公子与我们的不同,当然也就找出了成仙之道。”
    宁春生的父母可是在雨大夫的祭祀下成仙的,云素不太愿意往那个方向想,但他们好像真的做得出来,说道:“你想成仙,为什么不去看看那些从此地成仙的人呢?”
    “我看了。”人子简短的说。
    云素心一寒,说道:“他做了?”
    人子沉默。
    云素沉默。
    问来问去的好人坏人中,当然会有大夫。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他觉得自己歇得够了,也不能再歇了,将座下的布袋拉起来,一松绳将里头的东西一股脑的倒出来,然后将布袋叠好收好,说道:“你直接问我,我告诉你不就是了?”
    从进宫开始他就拎着这布袋,人子看见过里面有铁棍,但没想到有这么多,而且至今,他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他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忘了这件事。
    这事等下再问,人子先问道:“敢问仙人,这人与仙,有何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的。”
    云素不加隐瞒,仔细解释给他听说道:“和你得出的结论一样,无论德行还是其他,都与人没有半分不同,有的只有物质上的不同,仙人会多出一个东西,然后用这一样多出的东西,来让仙人的所有东西都与人有不同。”
    “至少我可以确定一点。”
    他看着人子,拿起地上的铁棍,一根根拼凑起来,平静的说道:“就算我每一根手指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每一滴血都被他看个通透,你们也不会找到任何不同。”
    云素将目光放在天上,想着这处后土娘娘的世界,想了一想说道:“我的修为不够,许多事情无法长久,所以你还要想办法保存我的意识,否则在我没有意识的时候,我身上一切关于仙的事物都会作云烟散,你们可能最多会看到一些雾,那也会很浅很浅,我想你们应该做不到这一步的。”
    他望向自己的身子,又想到一些别的,提醒人子说道:“我的身子可能比较难切,主要不是硬,是粘,好像会长一样,你这些剑我不知道能不能切得开。”
    “…”
    他要做的事,在鸢山有人做过了,所以云素才会如此肯定。区别在于人世间知道一切,并且是想让别人成仙,而雨大夫是真正的一无所知,所进行的事情必然要更仔细…更不为人道。
    云素拿掉手上的布条,上面已经不再流血,摸了摸那条线,感到一点起伏,摇摇头看着人子怀里的剑匣,估量了一下说道:“应该可以。”
    方才几剑都破开了他的皮肉,与一些练武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从最直接的情感上人子觉得他没有骗自己,但从理智上,人子无法相信他的话。
    这或许只是他无可奈何的临终感言,在保存他意识的这件事上,确实是个难点,人子会与雨大夫说的,他应该会尽力去做,而人子,此时只有悲悯无奈与沉默。
    沉默很久之后,他看着云素还在摆弄那些铁棍,像是好友聊天般的开口,问道:“你摆弄这些铁棍做什么呢?”
    云素看出他眼里的可怜之意,想着是否是因为之前输得太多,还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无辜,又或是那些书里悲天悯人的教条所致,竟然让他对一个仙人一个敌人产生了怜悯。
    “做笼子,打草惊蛇。”
    他拼好一半,手里冒出了火,开始烧铁,对人子问道:“太灵那有个镇子,从你们找到东西的地方,到那里一般需要多久?那里的大祭司你认识吗?她晚上睡得沉吗?叫得醒吗?”
    人子看着他手里的火焰,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浅浅回想一下,说道:“仰家有些人在那里,仰抚水在那里,幼时常常和朝露相伴,是朝露的表妹,我不知道东西是在哪里找到的,但太灵不大,去哪里怎么都不会久,最久用走不过一个时辰,她自小觉少,睡得浅,也叫得醒。”
    他对朔归的哪里都非常清楚,应该错不了,云素微叹一口气,白绫的确是没找到仙缘,他开口又朝铁笼吹出寒气,将链接好的铁笼凝结,等到把整个铁笼都装好,又把盖子盖上,对人子伸出手做出请的姿态。
    人子随着他的意看向笼子,这笼子很大,应该关不下普通人,但关自己却非常合适,看向那个盖子说道:“这笼子如此显眼,怎么惊得了蛇?而且既然是打草惊蛇,不把笼子打开,就算惊了蛇,蛇又如何进去?”
    云素想着他应该不会再借自己砚台了,就拿着墨块在铁棍上磨了起来,平静的说道:“当然不止是吓唬他了,还要把他抓进来。”
    人子摸着铁笼,只是普通的铁,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您有这样的手段,又何必拎着它走一路呢?”
    云素无奈的回答说道:“本来想着惊一惊就走,等着我走后,他会去城里查这笼子哪里来的,好让它查出我已经在城里呆了几日来,让它知道我一直在看着它的算计,本来也是用来让它怕的。”
    人子觉得自己不会恐惧,毕竟他早已把自己的生死也安排在了其中,所以他很无所谓,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仙人,这会儿朝霞宫的人应该也已经走空,仰朝露不会有事,整个人仙宫里,只会有一人一仙。
    如果这里有人死,也只能是他。
    “可是公子走不了了。”
    人子对云素说道:“将他们遣走,是因为您可能会愤怒,跟着我久了,我不想他们白白丢了性命,走之前我吩咐过了,哪怕我死在这里,蹄将军也不能放过你,毕竟朔归这个笼子,关的不止有我一个人,此事也从来都非我一人之事。”
    “死很简单呐,眼睛一闭好像一切事都过去了,的确是很轻松的,但我说的是抓。”云素顺手从旁边抓来水,兑好墨,一点点涂在铁笼上,把它涂得和幽都一样黑,风轻云淡的说道:“我本来只是想让这条蛇知进退,懂分寸,如今不得已,我得让他永生永世都呆在这笼子里。”
    他慢慢涂完,又吹来夏日的大风将墨吹干,指着更黑更浓稠的笼子对人子说道:“你看,它里头像不像朔归?它像不像幽都里的朔归?”
    “还是有些不像。”云素自己回答说道:“这条蛇应该见不到一点缝隙一点光彩才对。”
    他想起了某件事,望向东城门的方向,又说道:“我听说前几日宫门前仗死的人,还有之前死在这人仙宫里头外头的,都被拖着丢在北海里去了,出东门走不了多久就到,确实也方便,那海也暗,抓了蛇丢进去应该也差不多。”
    望着那笼子,人子有些难以呼吸,说不出话来,至少无法对这个问题给出回答。云素看着他的样子,嘲笑他说道:“你看,这不就惊到蛇了。”
    他忽然不笑了,静了下来,目光幽暗如幽都,平静的说道:“接下来就是抓蛇了。”
    人子瞬间汗毛倒立,抱着剑匣往后头的林子退去,云素看着他后退,钟灵意微动,手中有了一把长弓,他接着张弓搭箭拉弦,箭尖对准了人子,他再松弦。
    还得多谢他的教导,准头和力度都控制得极好,没有散去人子腿上的钟灵,云素手中的弓消散,他一只手拖着铁笼朝被箭枝钉在地上的人子走去。
    箭的一头钻进了青石中,一头穿透了他腿上的黑衣还是他的腿,人子抓着箭枝,猛地将箭从青石缝中拔出,再一拨手打开剑匣。
    人子终于知道仙与人的差别,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将剑匣背在背上,一把握住匣中那柄脱胎,人子这一次是双手握剑,十指扣住剑柄上的十缕丝线,握着剑猛地朝云素斩去。
    脱胎在空中脱胎。
    黑木头这次出来的慢些,袖口紧了些,他也这柄剑想了个名字,主要是看它跟幽都一样黑,那就叫它通幽。
    云素一只手拖着铁笼,一只手抓住了通幽剑柄,一步步朝人子走去,生息也在他的手里成了丝线,他随便一抛,通幽破空而去,在生息的阻拦牵扯下在他周身盘旋。
    于是只叮叮当当的响,脱胎那凌乱至极不知凶险在何处的剑术,便和那些脱出的小剑去到了青石上,在缭绕的黑色剑光中,通幽的速度与力道正在慢慢降低,云素再次张弓,这次箭尖对准的是他的手。
    他松弦。
    箭枝从通幽缝隙中射出。
    看着那慢慢靠近飞舞黑剑中射出的利芒,人子哪里还敢把其当成普通箭枝,松开脱胎丝线,一扭头一转身拔出匣中云烟,朝着利芒一剑削去。
    实际上那就是普通箭枝,他削下了箭枝,心头一喜,又抬剑削去,又是削云剑,看起来是削下一层层云,实际是他极快的剑,朝着黑剑层层削去。
    他削到了通幽,也削动了通幽,接着他睁大了眼睛,看到云素背后的雷光,眼睛也迅速被雷光装满,在他还没削出下一次的时候,雷光与剑光从云层穿出,一剑洞穿他的手臂。
    他比他快了。
    单单是剑。
    人子还有一只手,他抓起沉鱼,刚要拔出…
    另一只手也被洞穿。
    是一柄凭空出现的剑。
    “别再挣扎了,我没有什么折磨人的嗜好。”云素一把将漆黑的大笼子拉到身前,将盖子掀开,再猛地抬起朝人子罩下。
    抓到蛇了。
    云素将盖子合上,将人子肩膀上的通幽拔出,又将钟灵化去,再用生息堵上他的各处伤口,不要血再留,对他说道:“我去找雨大夫,你说他很会治病,医术极高,让他给你治伤,治好之后让他和你呆在一起。”
    人子倒在笼子里的时候是恐惧的、绝望的,很突然的,他心底的恐惧荡然无存,求生的意志也没了,求死的一样没,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肩膀处的仙迹。
    他肩上的血还在流,却怎么也无法从伤口中流出来,他知道那里有仙人的东西,但看不见那是什么,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他知道,这就是云素忽然从一个人变成仙的东西,从感觉上来说,好像并不陌生。
    这就是他没有云素却有的东西,人和仙的区别,显然不是那些光明。
    人子多想得到它,多想脱离这牢笼,此时它就在眼前,虽然看不到,但它的确在,他只有一个念头。
    云素不会让他死,看他倒下时副心如死灰的样子以为他是要寻死了,时刻防备着他的身体各处,见他突然动了,立即举起了通幽剑,突然又停住了。
    人子确实动了,但不像是寻死,他好像突然疯了,歪着头一口咬在自己的肩膀上,就咬在那剑伤处,如猛兽般撕咬着,将那黑衣撕烂,将肩膀也撕烂,目光癫狂,面庞狰狞。
    云素知道他在做什么,他是想吞掉自己的生息,他也的确吃掉了自己的生息,云素从没有听过有人能通过吞吃别人的生息而破境,更别说人子从没上路。
    他的生息能在人子的肚子里保留一段时间,不会被人子消化,之后就会烟消云散重归天地,而他又需要重新从天地引来新的生息。
    除非是长生,或是羽化自在,才能让生息长长久久,这样境界的仙人,生息离了初,就算再久也不会散去天地,当然也不需要从天地里补。
    云素不担心那些生息会引起怎样的反应,能给人子带来一些别的可能,他想得够细,天无绝人之路人有绝人之路。
    他是要拿人子去换东西的,结果如何取决于人子自己,但这位人仙,好像已经铁了心要拿他的身体他的一切,他拖着笼子往宫外走去。
    走着走着,云素突然停下,将目光投向笼子里,人子将他的生息都吃完了,此时躺在笼子里,双眼迷离着,正在回味那些生息的味道。
    他尝不出任何味道,但就是觉得美味。
    世上最美的味道。
    云素目光里有些疑惑,因为他的生息消失了,是应该消失的,但不应该是在人子肚子里。
    当真天时地利人和?
    我不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