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水关上了门,把营帐外的东西挡在了门外。
尽管这薄薄的木门可能没什么太大作用,但也聊胜于无。
总不至于自己掀开幕帘把外面那东西请进来吧?
一个在冰天雪地里失踪了十几天的人,突然再次出现,而且悄无声息的堵住了营帐唯一的出口。
那回来的东西还能是人吗?
顾白水不这么觉得,甚至连他也不确定门外站着的到底是什么。
按照顾白水对于墓穴长生者故事的了解,
自己身处的这段时期正好是黄粱所有历史上最混乱、扭曲且黑暗的一段历史。
天地灵力初生,孕育不过百年时间。
整个黄粱的修行世界都还只是一个长在娘肚里的胚胎,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萌芽阶段。
原始的修行时期,既没有成型的修行体系,也没有境界和自然法则的概念。
邪修当道,群魔乱舞,秋风中都带着昏沉的血气。
几乎每个尝到灵力甘甜的“修士”都想要通过各种诡异的手段,一步登天,成仙得道。
血祭、炼丹、行尸、招魂,各种充满想象力的奇门妖术顺势而生。
屠戮幼童血洗佛院的老妖道,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个。
无数的老妖道人,一起造就了一个黑色和血色交织的修行世界。
一直到几百年上千年后,修行世界步入正轨,各种违逆天道的修行手段才被逐一列为禁忌之法。
修行界历史的走向一样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渡过每一个阶段,这也是天道轮转的必经之路。
所以此时营帐外站着的是什么东西,都不会让人太过意外。
“怎么办?”
“等。”
顾白水凝视着营帐外的人影,低声说道:“他不进来,咱们就不出去。”
“反屋里有炉子,正外面雪下得这么大,受冻的又不是咱俩……看谁能耗过谁。”
顾汐嘴角抽了抽,默默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这话听起来是挺有道理的,但怎么感觉又不太对劲呢?
帐外的人影也是沉默了下来,没想到营帐里的年轻人会想出这么个阴损的主意。
不过更无奈的是,他自己还的确没办法掀开帐帘,进去和这年轻人讲讲道理。
于是乎,穿戴着甲胄的人影,缓缓的抬起来一只手……敲了敲营帐的大门。
沙哑干涩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
在问:“我……可以,进来吗?”
顾汐愣了一下,顾白水也狐疑的挑了挑眉头。
不管是人是鬼,帐外的这东西这么有礼貌吗?
营帐里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想了想,然后同时默契的摇了摇头。
“不行。”
营帐里的两个年轻人无情的拒绝了帐外的请求,没有犹豫。
幕帘上的人影顿了一下,安静片刻后,再一次发出了声音。
“顾汐?”
“是你在营帐里吗?”
顾白水瞅了眼身边的女兵,指着营帐外的影子,摇了摇头。
顾汐一副了然的样子,一声不吭的闭上了嘴,完全不搭话。
但营帐外的那家伙很难缠,锲而不舍的敲着门。
“咚咚~”
“是我啊,我是队长,顾汐你把门开开,外面风雪太大了……”
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三个家伙隔着营帐僵持了下来。
营帐外的一只手缓缓垂下,慢慢的握紧,青筋外露,布满灰白色的血丝。
那东西似乎失去了耐心,但这时候,营帐里却又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门没锁,你可以试着自己闯进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风雪声掩盖了一切,营帐上的影子突然就一动不动了。
猩红色的眼睛逐渐眯成了一条缝,它还是没有办法走进这个看上去很薄弱的营帐。
因为这里是一座很老很老的坟。
老坟下面埋葬了很多老鬼。
老鬼们在这里栖息了很多很多年,把这个地方当成了自己要守护的营地,留下了很浓烈的死气。
如果营帐里的人不主动打开门,邀请它进去的话,它只能这么干站在门外。
而且很不幸的是,营帐里的某个人好像已经看透了这一点。
因此他才说:“门没锁,你可以试着自己闯进来。”
而不是:“门没锁,你可以进来。”
如果里面人说的是下面那句话,它就能撕开木门,闯进营帐里,咬死这两个无情的家伙。
但顾白水用了“试着”和“闯”这两个词,它就无能无力了。
“你不敢让我进去?”
营帐外的东西慢慢的退了一步,声音愈发冷淡。
营帐里的顾白水有恃无恐的回了一句,“不敢,哪凉快哪儿呆着去。”
踩雪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东西竟然就真的这么离开了。
顾汐困惑的看着顾白水,小声问道:“就走了?”
“它为什么不闯进来。”
顾白水没回应,反而立刻弯下腰翻箱倒柜了起来。
他把手伸进了柜子里最角落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冰凉的老坛子。
老坛子外布满灰尘,里面装得满满当当。
“脱衣服。”
顾白水头也没回,却突然甩出了这样一句话。
“为啥?”
顾汐蹙着眉,一边问着一边掀开了自己肚子上的衣物。
“上药,然后逃命。”
“谢谢,但咱俩可以现在直接逃,不用太顾及我的伤。”
顾汐这么说着,然后就看见顾白水挖开老坛子,并把里面的东西摆在了她的面前。
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顾汐一愣,往里瞅了一眼,脸顿时就绿了。
“这是药?”
“嗯。”顾白水点了点头,舀出一勺,洒在了顾汐的身上。
她也任由他洒,任由自己身上冒着刺鼻的气味,但表情却好像在说“得给一个解释”。
“这腌是咸菜,是大蒜,我认得出来。”
顾汐不反抗,只是低声质疑着。
“要的是大蒜,”
顾白水说:“用这味道遮住你身上的血味儿,不然咱俩怎么逃?”
“刚才门外站着的东西,对血味很敏感。”
顾汐问:“你怎么知道?”
顾白水身体一顿,抬起头,认真且敷衍的解释道:“我读过很多书,书里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所以知道的多。”
两个人瞄悄的系好衣服,背好包裹,然后从另一边掀开营帐底角,钻了出去。
一脸土,一嘴泥,但没人抱怨,只有狼狈而逃。
漆黑的夜空下,飘荡着鹅毛大雪。
两个手脚麻木的年轻人相互踩在雪堆里,越过矮墙钻过狗洞,深一脚浅一脚,大步的亡命而逃。
别回头,它在身后,别放松,天亮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