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皮岛。
此刻的辽东最为寒冷,大雪纷飞,北风刺骨,原本泥泞的道路被厚厚的雪层覆盖。除了土生土长的辽人,很少有人能承受这样的严寒,就连在深山中崛起的女真人也蜷缩在辽沈,不愿外出。
然而,一座孤立在海上的岛屿上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许多身穿鸳鸯战袍的士兵紧张而有序地操练,呐喊声直入云霄。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皮岛\&,曾经是朝鲜王朝的牧马场,岛上盛产良驹。\&镇江大捷\&之后,还未担任游击将军的毛文龙便以此为基地,招募辽东流民,对抗建州女真。
熟悉辽镇的人都知道,女真人喜欢在早春发动攻击。去年,皇太极在宁远城的失败,他肯定不会轻易罢休,新一轮的攻势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此时,在皮岛中央的总兵府内,来往的官员士兵络绎不绝,他们的神情都显得有些沉重。
进入府中,只见一位身高六尺、满脸胡须的中年武将坐在上座,面色平静地听取下属的汇报。内容大多是关于士兵训练的事项。
许久,待府中官员汇报完毕,中年将领默默点头,示意众人散去。
片刻之间,原本熙熙攘攘的官署变得\&空荡如洗\&,只有这位中年将领和他的亲信留在原地。
见周围都是自己信任的人,他才慢慢开口:“皇上给的军费有多少?”
提及大明皇帝,中年将领的脸上并无敬意,言语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
如今的皮岛已非昔日,岛上聚集的军民不下十万,放眼辽东,已是无人敢忽视的力量,他也不再是那个微不足道的游击将军。
现在,他是平辽总兵,左都督的官职加身,更是皮岛上说一不二的\&海外天子\&。
“义父,朝廷按照历年惯例,批准了三十六万两军费...”
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将领似乎觉得这个数字与毛文龙的期望有出入,他谨慎地说道,从他对中年将领的称呼来看,二人竟有着“父子”关系。
“呵,还算聪明。”
听到这话,中年将领并未流露出失望,只是对着京城的方向冷笑一声。
短短一年余,大金和明朝都经历了\&皇位更替\&,但从任何角度看,那位在京师默默无闻的\&信王\&都无法与大金勇智兼备的\&四贝勒\&相比。
如今明朝内外交困,眼看大厦将倾,而辽东的建州女真却呈现出蒸蒸日上的态势。
作为皮岛之主,毛文龙也要\&多线布局\&了。
“给女真的信,有回复了吗?”
稍作沉思,毛文龙突然转移话题,不再纠结于朝廷的军费,语气略显急促地问道。
尽管建州女真最近在宁远城吃了败仗,但与他们打了多年交道的毛文龙清楚,这点损失对强大的大金而言微不足道。
只怕春天一到,新的攻击就会接踵而至。
“回义父,还是没有消息...”
几人犹豫片刻,在官署中交换眼神后,刚才的年轻人勉强开口,声音略带颤抖,眉宇间隐约透出一丝忧虑。
身为大明将领,他们私下与女真大汗联络,一旦暴露,便是铁板钉钉的\&通敌\&,是会掉脑袋的。
不久前张家口堡商人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哼!”
听到这个回答,一直不动声色的毛文龙终于露出了不满,他在十一月初就派使者去了大金,至今已过月余,却依旧音讯全无。
不用问,肯定是被皇太极处置了。
“义父,探子报告,袁大人已经回到登莱了...”
岛礁靠近朝鲜,与登莱镇遥遥相对,信息传递总是滞后。按照时间推算,袁大人恐怕早就走马上任了。
\&说的是哪位袁大人?\&
毛文龙闻言皱眉,不自觉地追问。
他虽统率重兵,势力不可小觑,但皮岛孤悬海外,难以“自给自足”,所需物资全赖登莱和天津供应。
\&袁可立,就是那位袁大人……\&
年轻将领的声音渐弱,脸上的神色颇耐人寻味。他虽年轻,跟随毛文龙已久,对这位“袁大人”与义父的关系略知一二。
多年前,正是袁可立大人的举荐,让他的义父跃升为平辽总兵官。
换句话说,这位袁大人对义父有提携之恩。
\&袁可立……\&
如年轻人所料,他的话刚落,对面的义父身子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显然没料到这位离职的“旧上司”会再出山。
\&无妨。\&
\&继续派人给皇太极送信,告知本官欲与他共商大计。\&
毕竟是一方霸主,短暂的惊讶后,毛文龙迅速恢复冷静,眼神深邃。
如今辽东的格局,非袁可立一人所能左右。大势所趋,无人能挡。
别说只是“旧上司”复出,就算是亲生父亲起死回生,也无法撼动他的决心。
\&是,义父。\&
见毛文龙心意已定,厅中众人只能拱手答应,不敢反对,眉宇间的忧虑却更深了。
听说明朝的小皇帝已从内库拨款充实辽东军的军饷,启用了一批有才能却被冷落的官员,还掌控了京营的军权。
种种迹象,似乎预示着一位“中兴之君”的崛起,也许辽东的局势也将因此有所变化。
\&好了,下去做事吧。\&
毛文龙看穿了面前几人的异样,却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摇头。
他确信,大明这艘巨轮已经摇摇欲坠,支撑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