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暄端坐在桌前,脸庞红得恰似身后点燃的红烛。
他目光虽在两位美人身上来回游移,却始终没有聚焦。
两位美人面容娇美,身姿绰约,皆是一等一的人才。
然而,在李泓暄发虚的瞳孔中,只映出一坨粉红与一坨水红,再加上一些金的银的,在烛火下闪着刺眼的光,让六小王爷觉得非常不适。
两坨红边上,还有一坨葱绿,那是代表王府后宅出征的王美人。
三美齐聚一堂,李泓暄只觉得脑袋发胀。
按照小芸的建议,魔法就要用魔法来打败。
若不想亲自出手,就让麻烦们彼此内耗。
可李泓暄觉得,麻烦就是麻烦,光看着麻烦们内耗就已经很麻烦了。
此刻他才意识道,小芸所说的一夫一妻,看似离经叛道,其实很有道理。
不对,一妻太少,齐人之福刚刚好,多了就是累赘。
六小王爷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两天他过得日子有点难熬。
被迫一气纳两个美人,李泓暄根本不想操办。本就嫌烦,还要费什么劲?
可罗先生自慈恩寺回来后,像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胀得发着红光,逮着李泓暄就是一通耳提面命,根本不容六小王爷拒绝。
“学会配合演戏乃成年人之修养,王爷你可得长点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稳住那二舅母,只不过是为了钓出大鱼,王爷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既然陛下要敲打你,咱表面同崔氏讲和,索性将那些纨绔都请来王府吃酒,显得王爷大度成熟!”
“我都能忍着崔氏一门来吃酒,王爷你去陪那个庸碌蠢妇与两个庸俗脂粉,有什么不能忍的?”
……
别看罗先生在侧妃面前话少,但真正训起人来,真如滔滔江水般不绝于耳。
去年杨芸儿入王府,罗子昂仅是幕僚身份,面对脑袋不开窍的小表弟,至少态度十分克制,是耐着性子好言规劝。
如今罗子昂已默认是如假包换的大表哥,训小弟完全不带保留,直接把六小王爷骂得耳朵嗡嗡作响,毫无招架之力。
看着一副便秘状的六小王爷,崔婉儿到底有些心疼,于是给了一波终极助攻:
“王爷,要不还是妾去对付那崔二夫人吧!”
“你在闺中时,不是有些怕她么?”
“左不过就是伏低做小,说些软话,受些闲气,如今妾扛得住,一定帮王爷套出话来!”
“打住!”李泓暄被激起了气性。
婉儿保胎是当下最最要紧的,若有个好歹,山寺里清修的那个还不得回来把自己王府杀个片甲不留?
何况,怎能让婉儿受闲气!
自己堂堂王爷,云老将军的后人!护不住妻子,脸往哪里搁啊!
为了将来的大计,为了婉儿、小芸以及所有未曾谋面的亲人,李泓暄决定豁出去!
六小王爷咬了咬牙,恭敬地请崔二夫人入府做主。
可怜六小王爷刚经历了罗子昂的一番训斥,又立马对上崔二夫人喋喋不休的洗脑,且前后内容完全不兼容。
李泓暄只能假装暂时性耳聋,以一副呆傻笑容,不变应万变。
好在除了耳朵里多几层茧子,其余还算顺遂。
甚至因为六小王爷耐住性子,初通世故, 表现良好,景泰帝还格外赏了三日休沐,方便其办喜事。
到了好日子,在崔二舅母的操持下,王府着实喜庆了一把,此前一度断了往来的崔氏子侄统统到场。
罗子昂牢记杨芸儿的规劝,压住心头灭族之仇,生生挤出了几许笑容。
但看着满屋子纨绔皮囊,颐指气使,总忍不住心头业火升腾。
每到此刻,罗子昂便忆起那日耳畔软语香风,顿时胆边恶意消,心头暖风融,又抖擞着精神,提着李泓暄迎来送往,扮演好一个谦卑和煦的幕僚。
宴席来宾比预想的还多,管事忙不迭的增开席面。
一年半前,六小王爷还只是个隐形皇子,社交仅限纨绔公子圈。
如今的李泓暄是朝堂炙手可热的新星,有了一日纳双姝的好事,不少朝臣不请自来。
推杯换盏间,充满了成年人特有的融洽氛围。
崔国舅亲临王府,李泓暄乖巧聆训,自认年轻莽撞,双方握手言和。
杨相国那边得了杨芸儿的招呼,到场占位,以示对女婿的亲热,面上倒也与崔氏一党相安无事。
几巡酒下来,位高权重的长辈点到为止,纷纷告辞,泛泛之交也开始退场,现场气氛开始转变。
崔氏子与六小王爷再叙少年兄弟情谊,左十三郎等权贵子弟一起帮着起哄,少年浮夸气息占据了主导。
最终兄弟情彻底压过闺房趣,李泓暄喝得酩酊大醉,直接搂着崔氏几个纨绔,不省人事,连洞房都没有入。
这第一晚上算是糊弄过去了,且看起来四角周全,礼数人情均无疏漏。
只可惜了小崔氏独守空房,顶着厚重妆造,枯坐到天明。
崔二舅母明确要求第一日由小崔氏先侍寝,却不料最终与李泓暄相拥而眠的竟然是自己的宝贝傻儿子,小崔公子。横竖都是小崔。
因此,崔二舅母虽然对李泓暄吃酒宿醉相当不满,可崔氏那帮子侄纵着新郎饮酒胡闹,她也说不得什么。
毕竟她那亲儿子被那左十三郎一撺掇,闹得最厉害。
李泓暄舒舒服服睡到日上三竿才缓缓醒来,对上热心上门充当长辈的二舅母毫无愧疚之意。
于是,长辈训话,李泓暄全程装傻,崔婉儿装病躲后院保胎。两位新美人各怀心思。
只有崔二舅母一人挑大梁,喋喋不休一个时辰,摆足了长辈的款,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御赐美人,名头虽好,但到底是妾,没有连着办席的道理,崔二夫人没有继续赖在王府的道理。
望着舅母离去的身影,李泓暄长吁一口气。
这几日与二舅母周旋,实在是耗费了李泓暄太多精力,连身体都觉得亏空起来。
可送走了老的,李泓暄这个小郎君终究还是要面对两位美娇娘。
小芸提议挑动美人们内耗,竞争侍寝的机会。
拿自己作饵,这让六小王爷颇为不适,但一切为了谋大事,稳局面,争时间,他得忍。
用小芸引用某高人的话来说就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然而,远在山寺修行的小芸只给了思路和方向,具体落实得策略,还得由李泓暄这个鱼饵自己决定。
六小王爷皱眉想了许久,大手一挥,那就让她们拼酒吧!
酒品即人品,既然小芸和罗大哥要摸这两个美女的底细,没有比灌酒更高效的了。
对于这个提议,罗子昂觉得尚可,崔婉儿闭嘴,杨芸儿直接指派王美人为代表,辅助李泓暄。
此刻,面对一桌子佳肴,三美齐聚屋内。
六只眼睛含羞带臊,齐刷刷盯着李泓暄这块肥肉。
李泓暄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强迫自己振作精神,然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昨日舅母做主将小崔氏排在前头,今日本是,呃,那个……”
“妾身于氏,小字如花。”一个娇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坨水红色的人影在眼前凹了个造型。
李泓暄用拳头挡住嘴,又咳嗽了一下:“你们两人都是父皇赐下,本是一样的,故而不能偏宠,本王想了一个法子,最是公正,让你二人拼酒,胜者今日留下。”
说着,李泓暄指了指一旁的王美人道:“还是你来说规则吧。”
王美人身着一袭簇新的葱绿色衣裙,虽不是新娘,却打扮的娇俏可人,对对面两坨红色不相伯仲。
只见她先向两位新“同僚”盈盈一礼。
只见她自丫鬟手中接过一套精致的酒筹,轻轻置于桌上,嗓音清脆悦耳:“二位妹妹初来乍到,今日我便拿大些,充作裁判,为妹妹们记筹。每轮一盏酒,三轮之后,若无胜负之分,则换为中杯,依此类推,中杯继而换大杯。”
说完她转身招了招手,有三位等候的丫鬟上了三套酒具,依着大小,一字排开。
随后又有一个丫鬟端着一个托盘过来,竟是十个竹根套杯。
套杯挨次大小在桌上摆开后,小的有普通瓷杯两个大,那大的足似个小盆子,每个杯子雕镂奇绝,一色山水树木人物,并有草字以及图印。
王美人笑道:“若前面九巡还分不出胜负,便来喝这个套杯。能坚持至最后者,即为胜。”
’两女对视一眼,着粉丝衣裙的小崔氏抢先娇滴滴开口:“王爷,妾觉得只饮酒,少了许多乐趣,不如行个酒令吧,王爷同我们一起喝,我为王爷唱个小曲助兴。”
于氏迅速借口道:“崔妹妹说得对,单喝酒无趣了些,我可以为王爷舞蹈助兴。”
李泓暄不耐烦的摆摆手,道:“随你们,王氏,你来主持吧。”
王美人盈盈一拜,准备斟酒。小崔氏挤到前头,道:“怎好有劳妹妹,还是我来吧。”
王美人并未争抢,身体略往后一步,斜对着李泓暄,露出发髻上一只红宝石蜘蛛簪。
李泓暄见到那红宝石蜘蛛簪,心头一愣。
这块宝石他认得,如此大颗的原石不易得。也是机缘巧合,他得了这块宝石,因察觉小芸不喜大套头面,更喜欢小巧的饰品,特意命工匠打造了这只蜘蛛簪子,并配了一匣子发簪步摇送给了小芸。
李泓暄的目光顺着这个簪子,定睛细看王美人今日装扮。竟发现除了这只蜘蛛,发髻上还带着螃蟹,兰花蝈蝈,镶宝蜻蜓,整个一动物世界,这些不都是自己送给小芸的么?
六小王爷愣了愣神。
王美人早就被小芸收拾的服服帖帖。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小芸是在提醒自己,见到发簪,如见本人,务必好好表现。
想到这里,李泓暄清了清嗓子,狠狠瞪了一眼不安分的小崔氏,正色道:“怎么,母后教你的规矩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