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昂从山中归来,王府众人并没有等到期待中侧妃阻拦王爷出巡的消息,反而见到罗先生如打鸡血般开始着手准备王爷出巡各种事宜。
正妃那边接到了侧妃的亲笔信,竟也不再派人一波波到外书房劝说,反而是认命般开始为六小王爷打包行李。
至此,六小王爷出巡,督查天下水务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当然,要确保老板能够风光出任务,必然需要一群全力以赴的马牛将所有琐事都打理妥当。
出发的日子就定在五日后,时间非常赶,因此整个王府都为之沸腾了。
且不说内宅一团慌乱,单看外书房,领任务的人进进出出,忙乱程度堪比过年。
众人神色严肃,步履匆匆。
毕竟是王爷第一次以钦差身份出巡。罗先生一遍遍耳提面命,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而外头那些灵通的,则早早把消息送出京城。于是乎,各地大大小小的狐狸们都开始着手准备。
六小王爷人尚未出发,种种算计却已在暗中酝酿。
当然,众人忙得鸡飞蛋打之际,钦差本尊则相当悠闲自得。
身为王府中心人物,出巡的种种琐事不需要他亲自操心,故而李泓暄丝毫没有被周围紧张的氛围所感染 。
外头人只知道李泓暄是因为在京郊巡查水务才累病的。因此养病期间,种种夸赞之语未曾断绝。
除了水部已经积累起来的好口碑,不管有没有太傅授意,御史台那边居然接连有人上表夸赞六小王爷仁德。
一场病下来,李泓暄烧退了,人却有些飘飘然起来。
毕竟能撸起裤腿下河堤的王爷,古往今来,大概也就他了吧。
眼瞅着出发在即,李泓暄愈发踌躇满志起来。看着罗表哥绷着脸吩咐下人,六小王爷反倒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小得意,在书房的一团忙轮中竟直接做起了白日梦。
梦中的自己立于黄河岸边巨石之上,指点水务,激扬文字,颇有大家风范。
不过,在这波澜壮阔的心情中,六小王爷总觉得有一丝丝捉摸不透的不和谐,让他心底有一种说不透的小别扭。
“先生,属下摸排下来,京中这几位郎中口碑颇佳,是否前去接洽,请先生示下。”
见罗子昂接过一份名单,皱眉思索。
身旁正闲得发梦的李泓暄无聊地凑了过去,好奇问道:“找郎中做什么?府医当差不是好好的?”
“侧妃娘娘心细,府医需照顾王妃,托某另寻医士方便路上照顾王爷。”
“府中医士是王太医推荐的,岂是外头那些郎中能比的?”六小王爷对杨芸儿的安排有所不满。
“王妃娘娘有孕,自是以王妃为先。”罗子昂面色不变,直接搬出杀手锏。
李泓暄撇撇嘴,没有发话。
电光石火间,他于隐约捕捉到了自己心底小别扭的来源,猛地抬头盯着罗子昂的眼睛发问道:“小芸真的没有拦本王出巡的意思?”
“王爷,娘娘说您年轻,小病小痛不该娇惯的。”
罗子昂淡定地抬眼,捕捉到李泓暄古怪的脸色,想了想还是凑近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娘娘说您将来是要能扛住大风大浪的!”
这话说得很在理,但李泓暄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味。
此前一波波的人劝自己多多将养身体,不要冒进,他听不懂进去。
婉儿那几日隔三差五派人到外书房来劝,尤其那个叫沉香的,让李泓暄看着就烦,连带着对婉儿也有了几分不耐。
可小芸竟一句不劝,爽快赞同,且连府医都舍不得派给自己用,李泓暄内心却又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原本忙着大包大揽的罗子昂,看着李泓暄有些欠揍的样子,心中念起了侧妃的叮嘱。
“王爷金贵,养病期间府中必然事事以他为先,不敢督促其功课。以王爷的根基,闲了这些天,又听了不少夸赞之语,骨头估计都变轻了几两,势必要重新修理一番。先生拿捏着尺度直接上,别心疼他。”
下山前,杨芸儿十分有先见之明的关照过罗子昂,人若伤春悲秋,或者嫌这嫌那,必是太闲所致,只要用差事填满,必然没空折腾那些有的没的。
还是娘娘高明,听娘娘的准没错。罗子昂索性收起对这小表弟的怜惜之心,不打算给李泓暄留下纠结的时间,劈头盖脸地将一个接一个任务丢了过来。
其中一个,小芸亲点任务——美男计,拿下小崔氏!
李泓暄刚刚康复的脑袋,立马又开始胀痛起来。
“杨娘娘说了,您下去要面对各色各样的人,一条心的,不是一条心的,王爷都得能用起来。这个小崔氏权当是给您练手的,看王爷能不能用好,将娘娘从寺里解救出来。”
罗子昂不管李泓暄脸色有多么不情愿,将要求提得清清楚楚的。
“非要这样么?本王直接让她干不就得了?”
“娘娘说了,迫切想干好一件事,与不情不愿敷衍着做一件事,效果是不一样的,王爷要会用人!”
“本王还得带着她?”
“杨娘娘说了,府里两个麻烦,王爷您得自己带一个,她回来,再帮您处理另一个。”
“小芸就不能两个一起办了?”李泓暄不死心。
“不能,王爷得自己来。杨娘娘留给您的是简单的那个。王爷您若嫌用小崔氏练手太简单,也可以换一下。”
罗子昂寸步不让,挺直了腰杆,毫不客气的又补了一刀:“陛下也吩咐过,您的后院您得自己管。”
李泓暄咬着牙,觉得一旦罗先生与小芸联手,竟然比朝堂上那群老狐狸还难对付。
他摁着脑袋仔细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小芸这个要求与景泰帝此前敲打自己的观点确实不谋而合。
既然是父皇和小芸同时指派的任务,身边又有罗子昂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回六小王爷再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
*
可怜的小崔氏打了几个喷嚏,她还在口信筹谋如何翻身,完全不知道自己竟是个被贵人们用来操磨李泓暄的工具人。
没多久,有婆子来报,通知她被王爷钦点伺候晚膳的任务。
终于能出院子见到王爷本尊了。
小崔氏一阵欣喜,口中念了好几声佛。
可当她着急慌忙地坐到梳妆台前,准备好好打扮一番,打开妆盒,小崔氏顿时整个人都要碎了。
盒子里只剩下些拆散的绒花、绢花。但凡带点石头和珠子的,早都被薅走了。
连她那几套心爱舞裙上缀着的珠子,也都被王府里的丫鬟婆子一颗颗的拆走。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珠宝首饰是后宅女子争宠的武器,而私藏小金库则是在后宅一方独立天地内打通人脉,收买人心的利器。
如今,被人卸了装备,还扫荡到一穷二白。
小崔对着铜镜,心中充满了愤懑,一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才要遭这样的罪。
娘家那边是指望不上的。
同样姓崔,但她不过是崔氏庞大家族中的一支小崔。
投靠了皇后,又被安插入六王府。崔二夫人明面上帮着她,但前提是她得有用,毕竟二夫人手里调教的人儿有一大把在水灵灵的排队,时刻都能弃了自己。
而娘家那边的人还指着她受宠后来打秋风。谁知她不过是一只被薅光了毛的羔羊。
谁能想到堂堂六王府,竟如此行事。
当然,小崔氏并不知道这是杨芸儿布置下来的极限施压之法,要得就是秋风扫落叶,薅得干干净净,再观其反应!
小崔氏身边的丫鬟,在上一轮清洗中,已被王嬷嬷调走,如今只得一个婆子,还并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伺候在侧。
那丫头年纪虽小,却十分不服管教。眼见小崔氏坐在妆台前一副泫然若泣的样子,噘着嘴埋怨道:“我劝崔娘子您抓紧些吧,王爷本看不上这花儿朵儿的妆扮,您在这有的没的上花费时间不值当,还不如早点收拾干净了,去王爷那儿服侍。也省得我们跟着您挨骂。”
小崔氏抿了抿唇,将牙关咬紧。在这后宅如果没有王爷的宠爱,又没有银子,她寸步难行。
她虽得以留在王府,却处处招人白眼,如今手头连打赏人的银钱都无。
她垂首死死拽着帕子,咬着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抬头时已然换了一副笑脸,对丫鬟道:
“好姐姐再等一等,到王爷跟前,总要装扮一下才成体统,我想着,想着我若能翻身,必然带着你们一起。”小崔氏深吸一口气,堆着笑脸,艰难地继续道:“我记得你有一支珠花,可否借我用一用,来日得了王爷青眼,必然加倍赏赐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