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无衣也扯下一只鸡腿大嚼起来。吃了几口忽然停下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钱云长?”
“谁?谁是钱云长?”
“兵部侍郎。”
“谁说我杀他了?”
“我亲眼所见。”
“你看到我用刀砍下了他的脑袋?”
“没有。”
“那为什么说亲眼所见?”
“我见到了你派去杀他的人。”
“你怎么断定是我派去的?”
“一个人亲口承认,一个人逃走前遗落了你给他写的杀人书信。”
赵复周一怔,道:“我根本不认识他,又犯得着派人去杀他么?”
“你是说有人故意陷害你了?”
“看来是的。”
“我不太相信。”
“为什么?”
“怎么这么巧昨天你也出现在离事发地不远的集镇?”
“我只不过是去寻马逆的,他自从被你抓走后,我一直在寻他。”
“那为什么偏要去那里寻?”
“因为有人告诉我说在那边看到过他。”
“马逆放我抓走当天,已经在我面前自杀身亡了,又怎么会有人在那见过他?”
“也许,是我的信息不准。反正我没有说谎,随你信不信,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理由杀他。”
“哼,钱云长在下风口一役中也战功赫赫,逼死靖王按说他也有份,你能追杀马逆,去杀他同样也有理由。”
“你……你是怎么知道下风口的?……看来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了?”赵复周呆愣着道。
“不错。我不仅知道你的身份,我还知道,你一直在和运河帮合作,想着控制丐帮,现在又在和季度合作,一直计划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赵复周震惊半晌后,颤声道:“铁无衣,不,吴名,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哼,这一切都不过是碰巧被我知道而已。有句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哼,你知道了又能怎样?”赵复周冷笑道。
“你就不怕朝廷知道了,动员人手诛灭了你们?”
“证据呢?”赵复周洋洋得意道。
“朝廷要治你们的罪又何须证据?”
“哼,如果这样,运河帮也不会发展到近二十万弟兄。”
“你是说,没有证据朝廷投鼠忌器,不敢动你们?”
“不错。莫须有治罪,只会让天下大乱……这,也是大周朝的教训……”
“所以,你们才会无所顾忌,为所欲为?”铁无衣怒道。
“我们只是想拿回本来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这有错么?”赵复周怒呛道。
“哼,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又岂是你们赵家独享的?赵家能坐,楚家又怎不能坐?”
“可这江山是楚家从赵家人手中夺去的。”
“那你们赵家江山呢?又何尝不是从刘家人手中夺去的?!”
“哼,我不跟你斗嘴。”赵复周气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一旦谋反,大新朝十几年稳定局面又要被打破,老百姓又要流离失所,又会出现赤地千里的惨景?”
“当年他们夺我大周江山时,不也是如此么?”
“可那时大周早已千疮百孔,饥民遍野,吏治腐朽,民不聊生。义军们也是被逼揭竿而起。大新建立才让百姓真正过上了几年太平日子。”
“哼!我不跟你斗嘴,我做事,也无需你来说三道四。”赵复周气呼呼地道。
“哼,真是心硬如铁,其毒如蝎,空有一副好皮囊……”铁无衣冷言道。
赵复周一愣,怒道:“你说什么?!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说着,她举掌要打来。
“被我说到了痛处,就恼羞成怒!”铁无衣不屑道。
赵复周怒瞪着他半晌,见他大义凛然,毫无惧色,忽然眼圈一红,大声道:“难道你以为我就想这样吗?”
这次轮到铁无衣惊愕:“难道要谋反不正是你们赵家皇族处心积虑要做事的么?”
“哼,什么皇族,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惨淡一笑道:“只不过是一群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而已……”
“你既然这样认为,那为什么还要想着追杀马递,阴谋叛乱呢?”
“哼,叛徒着实可恨!杀马逆胡叛等人,只不过是为了报仇,这是我娘死前给我下的命令。至于说谋反,哼,这也是被逼无奈。”
“谁逼你们了?”
“当今朝廷!”
“朝廷怎么逼你们了?”
“因为他们让我们远离故土,有家难回。”
“你们归降了,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哼,你说的简单。怎么归降?当年我父王杀了大新朝皇上楚英一族五十六口,又让他变成了无根之人,从此断子绝孙,他早就对靖王一脉恨之入骨,又怎会接受我们的归降?”赵复周冷哼一声道。
“原来你们与大新朝还有此等仇恨啊……既然这样,那你们为什么不考虑融入大月国,成为他们的子民,安分过日子呀?!”
“你了解大月国么?了解他们是怎样对待我们两万多名亡国汉人的么?”赵复周目光灼灼盯着他问。
铁无衣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讪讪道:“不了解,他们怎么对待你们的?”
“在他们眼中,我们汉人就是他们的奴隶!”赵复周愤怒地道:“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我们融入他们。他们只是想要从我们身上榨取好处。我们每年做牛做马,干着最苦的活,耕着最薄的田,却交着最重的税。更可恨的是,他们每年都要从我们汉人中选出一百多名少女……”
“做什么?”
“交给乌合人剥皮抄经。”赵复周咬牙道。
“那为什么要从你们人里选?”铁无衣愤怒问。
“因为大月国既要让我们做牛马,又不想让我们人口增加,同时还希望以此来安抚乌合人,让他们忠心耿耿。”赵复周颤抖着道。
“那你们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哼!我们不是没想过。可成功了倒好,如果失败了呢?失败了就怕从此两万多人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铁无衣听后,突感到一阵戚然,对赵复周少了几分厌恶,多了几分怜悯,叹气道:“可你们想推翻大新朝也不见得容易。”
“至少失败了我们还有退路,一旦成功了就是另一片天地。”她道。
“那如果大新朝接纳你们回来呢?你们还要继续谋反么?”
赵复周沉吟了一会道:“又有谁想将自己最美的年华浪费在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呢?”说着她戚然流泪。
“那为何不努力一试呢?”
“试过了,早被断然拒绝了。所以,我们没有了选择,除非……”
“除非大新朝换了皇帝。”
“换皇帝?也许快了……”铁无衣喃喃道。
“为什么?”
“因为当今皇上已经病重了,也许离驾崩不远了……”
赵复周沉默良久道:“那他会让谁继承皇位?”
“他的弟弟……”
“谷王爷楚雄?!”
“不错。”
“既然是他的亲弟弟,他们又怎会轻易忘记仇恨呢?”赵复周失望道。
“如果他真能继承皇位,我敢保证能说动他,赦免了你们的罪过。”
“你凭什么?”
“凭我和他的交情,凭我对他的了解。只是可惜,谷王爷楚雄并不想继承皇位,并且现在也不知所踪。”
“那你这不是白说了么?”
“但我相信早晚会见到他的。”
“但愿如此吧。”赵复周道。
两人沉默,各自又开始啃食鸡肉。
“你女扮男装是不是也和乌合人有关?”铁无衣擦擦嘴问。
“是的。我从小就被对外宣称是男孩,就是怕长大后,也会面临被乌合人选中的风险……当然,我出来在外,女扮男装也更方便。”
“哦!你真名应该不叫赵复周吧?这哪像女孩子名字?”
赵复周赧然一笑道:“我对外就叫赵复周,当然,我也有别的名字……只是我娘去世后,再也没人叫过了……”她神色黯然下来。
“叫什么?说来听听!”
“赵泠婉。”
“赵泠婉……嗯,听上去不错。这名字有什么意涵?”
“是说声音清越婉转之意。”
“哦,那你本来声音一定非常好听了?!”
赵复周微哂,恢复原声,道:“也未见得。”
她声音如寂林百灵,空谷清泉,婉转悠扬,甚是好听。铁无衣怔忡一下,叹道:“果真声如其名。”
赵复周双颊微红道:“让你见笑了……可惜,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女儿身,女儿音。”说着叹息不止。
正在此时,突听铁无衣道:“有人来了。”
刚说毕,就见孟浪滑了进来,贴在洞口石壁上。接着又一人滑进来。
赵复周恢复男声,惊叫一道:“季度。”
铁无衣也是一惊,心下道:“难道买家是他不成?”
季度腰缠绳索,背贴石壁,悬在空中,朝下面看着道:“赵复周,果真是你。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哈哈。”
“原来那花钱害我的人是你……”赵复周怒道。
“哼,不错。为了抓住你,我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也花了大价钱。”
“你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拿你做交易!”
“哦!是要交换杜进吧?”
“他现在和死人有什么分别?我要用你去把那些他交给你们的书信全换回来,但凡少一件,我都不会答应。”
“哼,这可能要令你失望了……”
“为什么?”
“因为赵复周死了还会有,那些书信却无可替代,我相信我叔父是不可能答应的。”
“他敢不答应,哼,不答应,我就要撕票了。”季度威胁道。
赵复周冷笑一声道:“你若杀了我,怕那些书信也将公诸于众了。到时,国公府勾结大月国前任皇帝企图制造边患的丑事,就要天下尽知了……哈哈……”
“你!”季度铁青着脸道:“反正你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我终究会想出法子对付你的。”
“哼,你是不会得逞的。沈师公他们早晚也会找过来的。”
“哈哈……那些傻子早跟钱云长那老头打得不可开交了。”
“原来是你在陷害我?!”赵复周一怔,随即怒道。
“哦?!你竟然知道了?怪事。”季度一惊,又道:“不错。是我派人袭击了钱云长的。在我知道他乘船要去范阳,我就想好了计策让你们来一出狗咬狗的大戏。算好了时间地点,让人送信息给你,说在那附近发现了马总管,把你引来。本想着能让你们撞个面,好好会会,嘿嘿。可恨的是那个丐帮前帮主铁无衣又出来坏了我的大事。不过,还好!我失之东隅,得之桑榆,哈哈……在这儿捉住了你。”他得意地笑。
“你为什么这么做?”
“哼,谁让你拿杜进那些书信来威胁我呢?谁让那钱老头非要去查胡建存的案子,老跟我家过不去呢?……”季度笑道。
“你真卑鄙的。”赵复周怒骂。
“哼!无毒不丈夫。”
“季公子,现在人你要不要把他带走?”孟浪问道。
“不,放在这儿更安全。一旦到了外面,我还真怕他逃了。”
“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来送吃的?”孟浪不情愿地道。
“放心吧!我会给你加钱的。不过,你所见所听,胆敢向外泄露一个字,可别怪小爷心狠手辣。”季度威胁道。
“放心吧,季公子,我孟浪的嘴比死人还严。”
“这就好。那个就是你说的意外收获,要廉价卖给我的人?”季度指着铁无衣问道。
“是的。”孟浪道。
“我要他做什么?他是谁?”
“他好像跟钱云长是一伙的。喂,是不是啊?你叫什么名字?!”孟浪大声对着铁无衣道。
铁无衣知道季度现在并没识破自己的身份,点点头,压着嗓子道:“叫阿爹”。
“什么?阿爹?好怪的名字。季公子,你看阿爹有没有价值?”孟浪问道。
“哼,蠢货,他是在骂你是他儿子,你都听不出来?”季度冷笑道。
“骂就骂吧,能换钱,让我叫他爷爷都行……”孟浪笑道。
“留下他在这儿陪着赵复周解闷吧,省得赵复周万一闷坏想不开……那可就一了百了了。”季度道。
“好!好!多谢季公子。”孟浪笑嘻嘻地道。
“好了,我得走了,要去防着铁无衣找来。毕竟,他朋友还在我手里。”季度道。
“原来咛儿和郭寒威夫妇是被他们劫去了。”铁无衣既惊又喜,心下道。
“好吧。”孟浪道。
季度用手抖了抖腰间的绳索,便被人拉入了洞内消失。
孟浪看了看两人道:“看来没杀你,终究还是赚了……”说罢钻进洞内消失了。
铁无衣听到声音远去,道:“原来一切都是季度在搞鬼。”
“哼,这个人和他爹一样阴狠。”
“幸好他没有认出我来,否则,我可能要倒大霉了。不过,我担心他很快就会知道我的身份了。”
“那怎么办?”
“尽快逃走。”
“你不是说没办法逃走么?”
“暂时没有。从壁上的洞中出去,怕是做不到。”
“那不是白说了么?不从洞里出去,还能从哪里?”
“你觉得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个还用说?自然是石洞里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个洞并不是自然形成的,他应该有名字。”
“我看出来了,是人造的,好像是个大工程,可那又怎么样?”
“是怎么造出来的?又造他做什么?”
“谁知道啊?!”
“这么大的一个洞内石坑,又立着四根大石柱,工程量非常之大,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想说,造这个洞至少需要上千人干上几年,那么多人在里面工作,不可能就靠那几个洞进进出出。”铁无衣道。
“你是说还有别的出口?”赵复周惊喜问道。
“应该是这样。”铁无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