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养仪殿。
天子老六刚刚下朝,心情很美丽。
事实上这几天老六的心情一直很美丽,自从在南庄过了寿宴后,白白赚了七万多贯,回来后将后宫欠妃子的那些账清了清,剩下了三万多贯,美滋滋。
宫中内库,已经好久没有过钱了。
至于阿卓和一群太监宫女的俸禄,老六选择性遗忘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天子才会将丘神威的事交给齐烨,毕竟这钱是齐烨分给他的。
其实这件事老六也犹豫了很久,短时间内他不想叫齐烨入京,后来寻思该说的都说了,齐烨就是再der也得有点长进吧,这才有了司空野将两封信送到南庄一事,想着看看齐烨有没有“成长”。
坐在御案后,老六吸溜了一口茶,开始批复奏折。
站在旁边的文德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陛下,自从您交代齐世子与卓统领差事后,已是过了三日,可如今京中毫无风声,老奴觉着这不似齐世子的性子。”
“不急。”
天子头都没抬,国朝那么大,麻烦的事多了,丘神威只是其中之一,麻烦的人也很多,齐烨也只是其中之一,他不可能将关注点都放在这两个人身上。
文德欲言又止,之前司空野回来的时候和他说了一件事,就是季渃嫣现在也跟齐烨厮混到一起去了。
从文德的角度来看,一个齐烨就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加上智谋无双的季渃嫣…
文德已经不敢想下去了,都是胆大包天的主儿,鬼知道俩人搅合到一起去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陛下,之前司空野去了南庄,碰见了季…”
话没说完,太子康骁匆匆跑了进来。
“父皇,父皇父皇父皇。”
康骁面色极为古怪,跑进来后,吸着凉气:“下柱国孙功来了。”
“哦?”天子抬起头:“孙功入宫作甚。”
康骁走上前,将一枚兵符放在了御案上。
老六定睛一看,眼珠子瞪的滴溜圆:“这不是平南折冲府的…慢着,上面怎地有血迹?”
“丘神威的血迹。”
“什么?!”
老六面色剧变:“难道是卓娃子出手了,将丘神威给宰了?”
“不是,打的。”
“打的?”
“嗯,打的。”
老六大急:“到底是怎地一回事!”
“起因是丘神威骑马出城,被京兆府的衙役拦住了。”
“京兆府…”老六猛皱眉头:“齐烨指使的?”
“孙功也不知,不过想来是如此,衙役拦住丘神威后要查验马牌,说是无马牌者不得京中御马。”
老六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这事也不是不对,毕竟朝廷下了政令。
问题是现在这政令缺乏有效的监管,京中也没个比较强力的朝臣督管,搞到现在和闹笑话一样,都没什么人提了。
就是再不提,好歹是政令,从法理的角度上来讲,京兆府的差役是有权利查验马牌的。
不过话说回来,事是这么个事,问题是衙役拦了一个从四品的将军,完全是扯淡,就好比一个佛罗里达的辅警拦了美国总统的车管拜登要驾照似的。
小二脸上的苦笑之意更浓,继续说道:“丘神威勃然大怒,用马鞭抽了衙役,最终被制住了。”
“制住了?!”老六一脸狐疑:“丘神威再是不济,也是当年军中将领,岂会被一群衙役制住?”
文德问道:“卓统领出的手?”
“应是没有,只知丘神威被制住后出言不逊,挨了顿打,毒打!”
小二将“毒打”两个字咬的特别重。
老六怒了:“混账,混账至极,朕要齐烨那混账东西收拾丘神威不假,可当街殴打国朝武将,成何体统!”
老六还是很聪明的,都没提阿卓,他比谁都清楚,阿卓不会这么干,肯定是齐烨主使的。
“父皇,孙功虽是不知内情,却也亲自询问了一番,按京兆府衙役所说,他们…他们似是占着理。”
“什么意思?”
“丘神威在南门动手在先,衙役无法确定丘神威的身份,倒是亮出兵符了,可衙役们不认识。”
“狡辩,统统是狡辩。”
老六气的够呛:“再是不识,不知寻兵部或是京营的校尉、将军们证实身份吗!”
天子倒不是偏袒丘神威,只是就事论事,一群衙役当街殴打国朝武将,这个事的性质太恶劣。
“父皇说的是,丘神威倒是说了,说他与弓马营的校尉常楽是生死之交,叫人去寻常楽证实他的身份。”
“去了吗?”
“去了,只是常楽来的太晚了,从入城到京兆府,足足一个多时辰才赶到,期间衙役觉得被耍了,又打了丘神威一顿。”
“又打…”老六彻底懵了:“弓马营距离京兆府,骑马至多半个时辰,怎地去的那么慢?”
“是骑马去的,常楽到南门的时候,也被拦住了。”
“这话是何意?”
“还是一群衙役拦住的,说常楽没有马牌,常楽的马被牵走后,走着入城的。”
老六:“…”
“便是走着去的京兆府。”文德哭笑不得:“那也用不了一个多时辰吧。”
“是用不上,常楽到了京兆府后,被齐烨拦住了,齐烨让他交罚款,说没有马牌在京中骑马,罚一贯钱,不然扣马。”
文德:“…”
小二瞅着御案上的兵符,闹心扒拉的说道:“常楽身上没带钱,又舍不得马,只能让人去兵部寻人借些钱财,最终下柱国将军孙功就知晓了此事。”
老六都无语了:“孙功将这二人带出来了?”
小二:“没有,孙将军也是骑马去的。”
老六张大了嘴巴:“你他娘的别说连孙功的马都被扣了?”
“那倒没有,就是到京兆府的时候,马没停稳,踹上了京兆府外的一条黄狗,齐烨说那狗是他养的,汤药费五贯钱。”
说到这,小二叹了口气:“孙功没带钱,马也被扣了。”
老六满面呆滞:“之后呢?”
“孙功、常楽,原本想要和齐烨计较,谁知齐烨要敲鸣冤鼓,孙、常二人有些怕了,最终一想此事因丘神威而起,二人气不过,索性不管丘神威了。”
“那这兵符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丘神威挨了第三顿打时…”
“又他娘挨了一顿?”
“是,齐烨将兵符夺了,让孙功和常楽回去取钱,兵符押在了京兆府,涉及到了兵符,孙功只能派人取钱,这才将兵符拿了回来,之后就跑到宫外,要寻您告御状。”
老六勃然大怒:“他娘的齐烨想翻天不成!”
“父皇。”
小二叹了口气:“儿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事…齐烨是占着理的。”
天子愣了一下,紧接着骂的更凶了,因为的确如康骁所说,齐烨也好,京兆府衙役也罢,是占理的。
首先,丘神威现在没有军务,在京中属于是闲散人员,骑马是要马牌的,不管马牌这政令是不是个笑话,它是政令,朝廷下发的政令,理论上来讲,所有人都必须遵守。
那么京兆府的衙役拦住丘神威,是合情合法也合理的。
丘神威呢,打人了,因为打人,被制住了。
这是开头,衙役占理。
之后呢,常楽这个沙雕去捞人,也不是军务,算是办私人事务,办私事,京中骑马也需要马牌。
所以,他的马被扣了,还要交罚款,同样合情合法,也他娘的合理。
最后,连孙功都惊动了,他倒是没因为马牌的事折那,问题是他那马犯贱,踢了脚京兆府外面的大黄狗。
不说这狗是不是齐烨养的,反正是踢狗了。
那么齐烨要狗的汤药费,勉强来说,也算是合情合法,依旧合他娘的理。
该交钱交钱,该罚款罚款,合情、合法、合理。
那么整件事,从起因,到过程,再到结果,京兆府那边是没错的,等于是说,丘神威挨了三顿打,活该,没人证实他的身份。
至于常楽和孙功,也活该,谁叫他俩没带钱。
天子气的都抽抽了:“要齐烨与卓娃子办这差事,是因朕要夺丘神威的兵权,不是他娘的要他们当街行凶的!”
旁边的文德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您是要夺丘神威的兵权,对吧。”
老六怒骂:“废话。”
文德指了指兵符:“这不在这呢吗。”
老六:“…”
就在此时,禁卫跑了进来。
“陛下,平南折冲府都尉丘神威,求见。”
“他还有脸入宫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