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业终于找到了李九娘,或者说,是李九娘自己赶回来了。
李九娘这两天正好去城外的灞水山庄打马球,玩得开心,就没有返回宫中。黄四娘来禀告了三帅犯阙,昭宗蒙尘之事,李九娘才急眼了,连忙带着黄四娘飞马回宫,见到了张承业,李九娘劈脸就是一顿臭骂,张承业自然是不敢分辨,乖乖承受着公主红唇中吐出的漫天花雨。
骂了一顿,出了些气,李九娘才问道:
“蠢奴,官家蒙尘,你竟没个主意?”
张承业挨了小半个时辰的臭骂,此刻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禀告殿下,现在李郡王的勤王大军已到渭水边的杨柳庄,老奴以为,是否可以去和他商量一下,如何让三帅尽快低头,使得官家回銮?”
刚才还只是借着痛骂张承业,掩饰自己的不孝。但现在听见已经来了援军,李九娘真是气坏了,尖声叫了起来:
“好一个蠢奴!既知河东人马来到,你为何不立刻去命那李克用出兵南山!延宕到这个时候,真不知你是何居心!”
张承业肚子里叫苦不迭:好公主啊,殿下是花魁行不行?可老奴怎敢对那李郡王发号施令?老奴性命不打紧,关键是,人家肯定不鸟老奴啊!
他只好期期艾艾说道:
“老奴虽然是观军容使,却也管不得李郡王。如此大事,恐怕还要公主亲自出面主持才好。”
这也是太监们的惯技。自己做不了,就另请高明,反正我这里肯定不妒贤嫉能。
李九娘冷笑起来:“咄咄怪事!朝廷衮衮诸公,不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却要仰仗奴家一女流!”
边骂边上了马:“带路呀,你这老奴!”
张承业没想到李九娘说走就走,连忙也上了马,又带了十几个马军做护卫,一行人这才赶到了杨柳庄。
这杨柳庄可能因为濒临渭河,水量充足之故,柳树极多,蔓延数里,一眼望去都是无穷尽的柔嫩柳丝在风中飘曳,就连庄户人家的房前屋后,也都是杨柳,阳光下的柳条飘浮,一片金光闪烁,煞是好看。
李九娘无心观赏美景,带着张承业和黄四娘一行人直奔河东大营。小校得知来人身份,倒也不敢大意,连忙飞马去请大王。
李克用得知事情后就下令返回。路上向周德威发问:
“阳五,这又是太监又是公主,想干什么?”
周德威想了想:“大王,末将以为有三个计较。”
李克用“嗯”了一声。
周德威:“第一个计较,这公主很可能是要请大王速速前往勤王,将官家回銮之事,都托付给了大王。”
李克用微微颔首:“救官家回銮,孤义不容辞。不过也要看官家,对我沙陀如何回报?阳五上次讲豫让说国士那句话,孤记不清了。”
周德威回答:“君以众人遇我,我以众人报之。君以国士遇我,我以国士报之。”
李克用笑了起来:“瞧瞧,古人这话说的多有道理!就算是官家,也要看他怎么报答我!没好处谁干啊,是吧?嗯,你接着说。”
周德威说道:“大王偏在陇西,朝廷威望不着。臣以为此番当以兵威做后盾,要朝中共举大王为首,方可议论出兵南山。”
李克用想了想:“这个不错。接着说。”
周德威又说:“第二个计较,公主是个小娘,当此大变,可能想托庇于大王。虽不至于立刻就逃往河东,但至少也会请大王派兵马保护她。”
李克用笑起来:“哈哈,树倒猢狲散啊。不过一个小娘,倒也无关大局,她想来,就来嘛。”看看李存璋:“八郎,是否由她来?”
李存璋不知道父王想的是什么,如实回答:
“王府里多几个人吃饭,倒也问题不大,只是怕那公主,若是不好相与……”
李克用打断:“她来太原,就是客人。若客人不懂尊重主人,李某就下逐客令,赶走她!”
李存璋笑了起来。
周德威重复自己的猜测:“大王,公主也可能只是要大王派兵保护她安全。”
李克用摆摆手:“这倒不难。镇远再说第三。”
周德威回答:“第三个计较,是臣建议大王,朱贼不可不防。”
李克用打断他:“只要朝廷出事,肯定少不了这厮捣乱。他想干什么?”
周德威看看左右:“臣是担心,他趁着朝中无主之机,另立皇帝,从此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克用不由勒住马:“镇远,你这提醒的好!朱三就是个大蟊贼,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会做!不可不防!”
他嘬着牙花:“偏偏勖儿在他手上。”
周德威看看李克用:“以大王之意?”
李克用策马缓行,想了想说道:“看来,这第一、第三两个计较,要合起来看。既不能出力不讨好,也不能架子搭的太高,最后反而被朱贼钻了空子。”
周德威笑了:“大王这是中庸之道。”
李克用转动着独眼:“嗯,就是刚才说的,先让朱守殷去出使,探明那小道人究竟是不是勖儿。”
李克用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
周德威想了想,微笑问道:
“大王是想让他趁机探查一下朱贼下一步想做什么,却又担心他探查不出来?”
李克用点点头,看看周德威。
周德威微笑:“大王,守殷此人,的确不是灵动之人。臣觉得,他能弄清那小道是谁,就算大功告成了。多派任务,只怕反而画蛇添足。”
李克用也知道这仆人能力有限,周德威说的也算是实情。抬眼一看,笑了起来:
“阳五,八郎,那公主果然候在帐外了。”
看见九公主等人都在等待自己,李克用心情大好。毕竟救世主的感觉,不是每个人都能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