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营,见到张承业,张公公一颗心才终于落地。这小祖宗要真是有了闪失,怎么办?官家还能进太原吗?大唐复兴,莫非毁在咱家手中?
赶紧,跟李存勖掏心窝子说实话吧。
“亚子,咱们攻一下,有了实战经验,也就是了。”
李存勖一愣。
开什么玩笑?我都完成战役部署了,你跟我说不玩了?
“父王不是命我夺回承天军吗?张公公也听见了,我可是发了誓的!”
张承业满脸苦笑,傻孩子你咋还当真了呢?
“亚子,娘子关本来就是天险,何况守将王彦章又是天下第二勇将。”
李存勖“哼”了一声。
“才第二。”
张承业连忙更正。
“自从十三太保战死之后,他就是第一啦。”
李存勖想起师父说过的话。
“张公公,为将之道,首重智谋,其次乃是赏罚有信,再次方是以仁驭兵。至于匹夫之勇,顶多排在第四位。对不对?”
你就说对不对吧?
张承业只懂得服侍官家,哪里懂得这些治军法门?忽然听见李存勖讲出这么一篇道理,反而惊的目瞪口呆,脑袋里来了个大回旋。
莫非这李亚子会打仗?
可是连晋王,也没说过他会打仗啊。所以才叫咱家好生保护李亚子,有了闪失,官家休想再进河东。
这样咱家可吃罪不起啊。就算官家恕罪,咱家自个也饶不了自个啊。
对了,他一定是在哪里背了这一篇兵书,专门拿来糊弄咱家呢。
有个词叫做什么来着?纸上谈兵是吧?
恢复了自信的张承业,笑着说道:
“亚子,这可是真刀真枪的实战啊,你不讲匹夫之勇,可那王彦章讲啊。”
李存勖很有信心。
“说句不该说的,我十三兄,生前是第一勇将吧?为何战死?”
张承业大致听说过李存孝战死的经过。
“听说是梁军用了人海战术,围死了十三太保。”
李存勖点头。
“可见,只要战术运用合理,再强的武功,也会输掉。”
说到这里,好像又听见师父的谆谆教诲。
“师父说过,要物物而不物于物。”
张承业又晕了。
“亚子,你背什么绕口令?”
李存勖宽容地笑笑:
“哦,说白了,就是致人而不致于人。”
已经是大白话了,这次你懂了吧?
张承业使劲琢磨,还是晕晕乎乎的,只好说:
“好吧好吧,咱家说不过你。亚子你可否告诉咱家,准备怎么打这一仗?”
李存勖笑了起来:晕了?现在让你看看我的智战!
“张公公,我已经亲自联络成德军王镕了。”
张承业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要打仗呢,怎么说起你的婚事了?虽然听公主说过此事,但最后也没大婚,人家肯帮你?
“亚子莫非要他出兵助晋?可是咱家所知,王镕一向摇摆不定,未必肯鼎力相助。”
把守承天军的可是着名勇将王彦章。
就算王镕真想帮助准侄女婿,他也得打得过梁军啊?
李存勖并不着急分辩,而是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张公公,你先莫他是否助某,只说承天军若真的落入幽州囊中,王镕是否乐见?”
这种基本的政治局势分析,张承业倒是熟悉的。
“河朔三镇中,王镕与刘仁恭素不相容,幽州势力扩大,他自不乐见。只不过,亚子,承天军现在还在王彦章手中,王镕又岂敢捋虎须?”
李存勖苦笑一声。
“只有我来捋虎须啦!我与王镕约定,我打败梁军夺回承天军,他但须助我拖住刘守光即可。打幽州,王镕倒很是情愿。”
张承业还是满心忧虑。
“亚子,你真要与王彦章一决雌雄?”
如果答案是肯定,那么一定要阻止他。天下英雄,还有谁是王铁枪的对手?更不要说初出茅庐的李存勖了。
幸好李存勖的回答不是硬拼,但却让张承业更加沮丧。
“现在卢龙军与梁军,互为犄角。我攻娘子关,卢龙军就会迂回包抄。”
张承业眉毛紧蹙:怎么还有这么一招?一个王彦章已经对付不了,现在还要加上卢龙军的包抄?这个仗,越来越凶险了。
李存勖好像没感觉到危险。
“我若强攻,前有强敌,后有卢龙军包抄,那就是致于人。但我让王镕进攻易州,先绝了迂回之兵。成德军有兵力优势,易州的卢龙军必然向梁军告急,待王彦章率兵往救,我这里一万铁骑,又有骁将元行钦指挥,必能击破梁军步兵。那时候梁兵逃跑,承天军岂不收复了吗?”
张承业张着嘴,半天才反应过来,不由问道。
“那么王镕有何好处?”
李存勖淡淡说道:“易州。”
张承业暗骂自己糊涂。幽州兵失败以后,王镕乘胜攻取易州,已经是唾手可得。
“亚子,大郎,你是初出茅庐?老奴死也不信。这等奇思妙想,如何得来?便是晋王亲临,恐也无此等妙计啊。”
居然向李存勖也自称老奴。这可是只有面对皇室才会用的自称。但是现在的张承业,已经被李存勖完全折服了。
李存勖得意洋洋:
“实话说,某只是害怕打仗,害怕兵燹殃及百姓,却非不会打仗。毕竟以前屡遭战乱,至今心有余悸。”
张承业点头说:“大王却偏要让你领兵出战。”
意思很明显:未来的河东之主,必须能征善战。别光说是谁的儿子,你得有军功。
李存勖叹了口气。
“父王一番教训,我倒是想明白了,在这战乱之世,唯有以战止战,方是正道。”
张承业看着眼前的李存勖,只觉得他的背影越来越高大。难道,挽救帝国大厦,要靠这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