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九娘当然有嫉妒心。对于这个侯夫人,恐怕她还不仅仅是嫉妒,应该是颇为愤懑。
但是现在李存勖连连中彩,满身都是绚丽的光环,让李九娘对他爱戴不已。
连他抢回来的女人,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憎了。
只要自己坐上了正宫娘娘的位置,怕什么狗啊猴的。
所以,李九娘现在对侯氏的态度,相对来说缓和不少,最多也就是看不顺眼罢了。
叶娘温则大不相同。
本来对公主大婚就耿耿于怀。
本来就对大王借口什么伦常,总不同意自己婚事而非常恼怒。
现在倒好,天降一个情敌。
好像不仅仅是情敌,人家都已经和李亚子不知睡过多少次了,不是夫妻,等于夫妻。
凭什么?
尴尬的是,自己这个“阿姐”的身份,这个伦理的关系,竟然成了自己婚事的最大障碍!伯父大王始终不肯松口。
哪怕后来说做妾,伯父大王也照样不答应。
那么这个野女人,怎么就可以跟李存勖同床共枕!
气愤愤地,叶娘温决定过一会就去流霜殿找公主。毕竟李九娘才是正房,又有公主身份,或许,她会有个好主意?
耳边一阵阵叫好声。抬眼看看戏台,也不觉渐渐被吸引。
围攻潞城的邪见王军队,欺男霸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让她想起了昔日在蔡州遇见的秦宗权的军粮队。
果然,这帮邪见王的军队,也把女人拿来吃掉了。
这就很明显了,必然是老弟的手笔。别人还没有这种经历呢。
这一段,看的观众们个个义愤填膺。
此时光明普照,在一个女优无比抒情的啭弄歌声里,毗沙天王率领护法天兵降临人世,女优也现身为女菩萨,协助毗沙天王一同作法,攻破夹寨,杀得邪见王匪军四处逃窜
这里却是一段类似于“弄参军”的戏,只不过“参军”变成了“邪见王”,由一个肥胖笨拙的伶人扮演。生怕观众不清楚“邪见王”究竟是谁,还干脆在他脑门上朱笔写了一个大大的“朱”字。
而扮演“苍鹘”的伶人,很明显就是一个青年英雄,潇洒英俊,武功高强,把各种招式都在那个“邪见王”身上试验一遍。幸好那“邪见王”体格肥硕,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却能一直坚持到最后。
耐击打功夫,也是能耐啊。
多少人被生活毒打之后,就成了躺平一族。
所以这段戏,换个角度说,其实这个“邪见王”,反而更显功夫呢。
换个人试试看?毗沙天王还没打够,你这边就倒地而亡。观众哪能看得过瘾!
邪见王是敬新磨亲自担纲的,尽管被手下伶人打的满身是伤,他从不抱怨。果然今天表演下来,这帮达官贵人、名流士人乃至公主王妃,竟然给了满堂彩!
敬新磨心头一松,总算不负郎君所托!
叶娘温却耿耿于怀。
哪里来的女菩萨?分明是一只野狐狸!
但是在梨园高涨的气氛里,她可不敢多说,连义父的耳边,她都不敢嘀咕一句。
这个时候如果非议这《天王破夹寨》的新戏,后果有多惨,很难说。
自己的禁足期还有好几天呢。若不是李存勖向晋王讨要了令牌,自己根本出不了司徒府。现在如果胡说八道,搞不好还要延长禁足期。
现在不说,不等于一会儿也不说。
看完新戏,就随着李九娘去了流霜殿。
李九娘今天兴致很高。当然啦,谁的爱郎出彩,谁都会笑从双脸生。
另外一层,就是新戏了。
对叶娘温说道:“叶小娘,你觉得那啭弄唱的如何啊?”
叶娘温听了就想笑。这不明摆着吗?想说你李九娘唱的好呗。
不过只就啭弄而言,李九娘真是不作第二人想。
初识李九娘时,就已经深深领教了李九娘子的啭弄,让叶家棚子也来了个满堂彩。
叶娘温自问啭弄水平,真是不如李九娘。
何况现在两人已经是闺蜜,那么锦上添花,倒也无妨。
“那还用说吗,当然不如公主唱的好啊。怎么说呢,奴也不好评价,只觉得天差地远。”
公主意犹未尽,又说道:“叶小娘,他们弄新戏,居然也不知会本宫一声,哎,否则今日这啭弄,本来该是奴的戏啊!”
满满的遗憾。
包括戏园子里的满堂彩,也本该属于她的。
黄四娘插了句嘴。
“现在谁不知主人是公主啊,又远来是客,他们岂敢来请?”
李九娘不以为然。
“哪里又来那么多忌讳了。别人不说,这李三郎也恁地可恨,直到开演,才来告知奴去看戏。别人不知道,他也不知本宫的啭弄最好吗!”
听着公主评戏,叶娘温却忽然心中一动说道:“正是,那女菩萨,本来就该是公主方能扮演。什么妖狐都来演女菩萨,岂非亵渎了菩萨!”
听到叶娘温如此说,李九娘大为开心,连忙捉住叶娘温手说道:“哎呀,四娘你瞧,还是叶小娘懂戏、懂奴家啊!”
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叶娘温借题发挥。
“若是公主来演这女菩萨,就该从晋王府里出身,显示自家身份,也让看客们明白,正统的九公主,就在晋王府!”
李九娘简直高兴坏了。
“哎呀,哎呦!真没想到,叶小娘这戏改的,简直天衣无缝!四娘,提醒我,李三郎来的时候,就把这些创意一起告诉他,下次弄新戏,奴非要登场不可!”
黄四娘当然连连点头,同时牢记在心。
叶娘温继续说道:“是啊,现在这女菩萨,竟然来路不正,如何使得!”
听到“来路不正”四个字,李九娘马上心头雪亮。把叶娘温前言后语一对应,当即明白叶娘温今日为何力捧自己了。
也不说破。
看破不说破嘛。
“他们编戏,的确有些疏忽,只顾按照事情经过来写。哎,枉自司空图、韦庄这些人,还算名满天下的大诗人,却反不及你的见识。”
明贬司空图他们,实际上也损了叶娘温。人家是大诗人,你可悠着点,少说两句。
叶娘温误解了。以为公主是在抬举自己呢。
“公主莫要这么说,我哪里敢与这些大诗人相提并论呢,真是折煞奴家了。”
见叶娘温点拨不过来,李九娘在肚子里暗暗一笑。
“那也好,就像当年修改新戏一样,此番还是奴来出面,告诉李三郎,这个戏,也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