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威的确无愧于智囊之称,直到生命终点,他还让士兵拖动树枝作为疑兵,迟滞了王彦章的攻势,但却没有料到,转身逃遁的王彦章竟然还过来一阵乱箭,令他战死沙场。
但就在生命离开前的一瞬,他为河东做出了最后一个计较:以死前最后要求为由,将李存勖推上了帝位。
虽然只是一瞬间。
李存勖是沮丧的。已经知道历史上周德威死于胡柳陂之战,所以特地将他放到了后军辎重,这已经是特殊保护、算是“作弊”了。
可是,千变万化的战场形势,却使后军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而周德威手下,已经没有了那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林军,无法与冲来的梁军抗衡。
早知如此,还不如就让周德威继续率领铁林军呢。
比李存勖更沮丧的,是李嗣源。
平心而论,他今天跑的路比谁都多。一直赶到魏州与博州之间,始终找不到王彦章所部。等最后得到消息时,王彦章已经在胡柳陂大出风头了。
李嗣源赶紧率领横冲都和三万义武军,还有李从珂暂管的铁林军赶回胡柳陂,此时天已经黑了。
赶到帅帐的时候,遇到了真如月。她被王彦章吓坏了,纵马就逃,绕了一个大圈子,然后才逐渐靠拢胡柳陂,最后回到帅帐的时候,正好遇上了李嗣源。
遇到了史建瑭,得知周德威父子战死的消息,李嗣源也呆住了。
他与周德威,从大王起兵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大王,为河东的崛起,一起贡献力量。
但是现在,周德威父子战死了。
深深的负疚感,几乎压垮了李嗣源。
进入帅帐,帅帐里压抑的气氛,更是让几个人抬不起头来。
李存勖深吸一口气,眼皮都没抬。
“源兄,寡人交给你的横冲都,铁林军,还有义武军,总共多少兵力?”
李嗣源不敢吭声。
李从珂只好代父帅回答。
“禀大王,共六万二千人马。”
李存勖没有咆哮。
对于这位功劳卓着的老将,无论如何也要给他留点面子。
李嗣源自己明白,今天这么重要的决战,自己却带着六万大军去旅游了。
可是,可是自己也是奉命行事啊。
自己也是一肚子冤枉啊。
大王不再看李嗣源,而是转过来看看东君。
“东君,今天真是勇敢,竟然与王铁枪对敌了。”
真如月的脸一下就红了,娇嗔一声。
“大王不要怪人家嘛!”
她当然知道,那叫什么对敌?自己的双刀还没施展开,就被人家一枪挑的飞到九霄云外了。然后听见那个王彦章很男人的说了一句“不杀女人”。
完全是依靠“性别优势”,她带着乌云嘎逃的无影无踪。
听说黑高个子周德威战死,让真如月很是害怕。像周将军这样的重臣、高级将领,居然也会战死?真是无法想象。
郭崇韬插嘴了。
不插嘴不行了。
李嗣源父子,都是手握重兵的大将,真如月,更是大王的东君。
应该赶紧换个话题。
“大王,镇远兄临终所言,臣真是刻骨铭心。”
李存勖没有吭声,看着郭崇韬。
郭崇韬真的动情了,眼含泪光。
“镇远兄,是今生无法叫大王一声陛下了。不知臣等,是否有此机会?”
李存勖叹了口气。
“安时,还是先想着怎么给镇远安葬吧。”
史建瑭开口了。
“大王,臣倒是想说话。”
看看这位自己一手提拔的登元军节度使,李存勖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国宝想说什么?”
史建瑭朗声说道:“若要镇远将军灵柩远涉千山万水返回太原,也不现实。臣之意,可否将镇远将军父子,安葬于魏州。”
李存勖看看史建瑭:“安葬在魏州?”
史建瑭有些激动起来:“臣冒昧请求,大王将来登基,就在魏州!这样,镇远将军在天的英灵,就能看见大王登基,就能随着我等一起山呼万岁!”
众人没有想到,史建瑭要说的,竟然是将来建都的大事。
郭崇韬却暗暗点头。
不论将来是否在魏州建都,但是现在帅帐里的压抑气氛,以及大王如果压抑不住悲愤而大发雷霆,引起各种矛盾的危险,都已经基本不存在了。
智囊,就应该料到危险,提前预防,消弭危险于无形。
等到危机来临才去想法子,虽然也不错,只是落了下乘。
“大王,国宝所言,也可以考虑。毕竟魏州地处河朔中心,所谓逐鹿天下,魏州也是一个重要据点。何况魏州临近朱梁,以此用兵,汴州各地,朝发夕至,一旦建都魏州,必然对朱梁形成巨大压力。当然,河朔之地,也就全都成了大王的京畿要地了。”
李存勖仔细考虑着这个建议,不觉点了点头。
“嗯,可以先将镇远父子,暂时安葬在魏州,至于将来情形,现在还不能确定。就说建都,恐怕也要让薛王前来,问问他的意见嘛。”
李嗣源是想反对的,但是想到今天自己的战场表现,实在羞于开口。只好捅了一下儿子。
李从珂虽然今天也没有参与决战,但他的责任显然更小了。他就是跟随父帅跑了一大圈而已。
责任小了,那么就敢开口了。
“大王,如果真的称帝,难道还叫大唐?”
李存勖严厉的目光投了过来。
“不叫大唐,叫什么?”
看见大家都沉默了,李存勖才说道:“现在与朱梁争战,我们晋国,最大的政治优势,就是有大唐的血脉,大唐名分!以此吸引天下仁人志士前来效力,孤立朱贼。怎么能够自己丢掉这个旗号?”
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不过,现在能定下来的,一,是将镇远安葬在魏州。二,是即刻肃清桀燕,为张武报仇!”
大王要攻打桀燕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大王身上。
李存勖坚定地点头。
“先完成伐燕令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