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王宗衍的《醉妆词》,小徐后反而被勾起了游兴,跟大徐后一商量呢,反正国家承平,天下无事,皇儿又才当上皇帝,去西川各地巡视一下自己的领土,也很正常嘛。
王宗衍其实有点妈宝男的意思,对母亲的懿旨,那是相当尊重的。
就这么出巡了。
消息传到秦州,就变成了蜀主准备动用龙武军攻打陇州、夺取凤翔。龙武军指挥副使安重霸,赶紧给李存勖告密了。
其实究竟要不要打仗?王宗衍并没有这个兴趣。
他的兴趣是写诗。
来到彭州的丹景山,母后和姨妈都是诗兴大发,两姐妹一唱一和。只有王宗衍来不及写诗了。
他倒是没喝酒,而是做了件正事。
接待新唐使者卢汝弼。
卢汝弼按照皇帝的旨意,那是满嘴的和平主义,对兵燹深恶痛绝,生怕蜀主动兵,那么新唐百姓必将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啊。
最后强调说:“新唐皇上为了两国友好,特意吩咐外臣,如果贵国能与新唐世世代代友好下去,那么新唐的新造产品,都可以送给贵国。”
随从向蜀国皇帝呈上了各种玻璃制品:马灯、玻璃碗、玻璃镇纸、玻璃球。
再一挥手,随从又向蜀国皇帝呈上了水泥样品、肥皂等生活用品。
看着琳琅满目的新产品,王宗衍心里十分得意。这可不是四方来朝,这是中原政权在给自己纳贡啊。
打发了卢汝弼,拿着两个玻璃碗去见母后和小徐后,却见小徐后正在手托香腮冥思苦想呢。也不管姨妈想什么,就赶紧把今天接见新唐使臣的经过说了一遍。
小徐后忽然笑了起来:“衍儿果然是个好皇儿啊。阿姐你看,妾最后两句诗也有了:我家帝子传王业,积善终期四海同!”
太后取过诗稿细细念了一遍,甚是高兴。
“阿妹最后这两句,真是点睛之笔呢。皇儿,你姨妈斗诗赢了,明日就让人,把姨妈这首诗刻在丹景山的岩壁上吧。”
“等什么明天啊,姨妈的大作,皇儿现在就让他们刻崖。”
皇帝有旨,工匠们当然不敢怠慢,马上在官员指挥下,迅速而准确地将小徐后的这首诗刻在了悬崖上。
卢汝弼正要下山,听说有小徐后的新作要刻崖,他这一下可是有些技痒难耐了。
不过在西川,可没有人请他赋诗,只能看人家的大作。
一直等到全诗刻崖完毕,卢汝弼细细读完,忽然心头一动,向蜀国官员提出想拓写全诗的请求。
把蜀国官员都逗乐了。
这么大一幅诗作,您说要拓写下来?
要不是因为对方是新唐国使,说不定当场就要揍他一顿。
最后蜀国官员开恩,让卢汝弼把这首诗抄写下来了。
他没想到,卢汝弼其实已经从诗歌爱好者变身为间谍了。
这首诗,特别是最后两句:“我家帝子传王业,积善终期四海同”,卢汝弼认为是有很大问题的。
等他回到新都洛阳,把这首诗呈交给皇上以后,果然得到皇上的高度肯定。
“哼,他一个西蜀,居然也要‘四海同’?就凭这一点,足见这个西蜀,野心勃勃,必为天下大患!”
重臣们传阅这首小徐后的诗,读过之后,都是脸色大变,纷纷点头赞同皇上的判断,连冯道都不停叹息:“若有西蜀在,天下必无宁日,百姓岂有太平啊。”
听见连冯道都如此说,皇上就知道,自己出兵的机会来了。
马上颁旨,让凤翔的西川四面行营,立即出动!
可是就在这时候,郭崇韬的奏章到了。
嘿,正要下旨让他出兵呢,他的奏章先来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说曹操曹操就到”?
皇上松了一口气,让冯道把奏章读来。
才听了一半,李存勖已经面沉如水,殿内群臣也个个目瞪口呆。
郭崇韬上奏,原来是说,因为军粮不济,请皇上暂缓伐蜀!
真是一盆烈火浇了一瓢凉水!
李存勖都顾不得皇帝风度了,跳起来就把奏章夺了过来,自己看!
这就搞笑了。难道冯道还能念错了奏章?自己编一份奏章?别说冯道不敢,他也犯不着啊,他刚才还认为西蜀的存在会导致百姓无太平呢。
自己默默看完奏章,李存勖陷入了沉思。
也只有任圜敢开口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了。
“圣人,臣倒是觉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郭公数万大军的粮草,就在西蜀啊。”
是啊,蜀地富饶,如果打进了西川,还愁没吃的?还是担心没喝的?
兵部尚书李嗣源,见任圜开口了,自己也就赶紧配合。
他向来都是主张以战养战的,军队打到那里,就地掠夺,自给自足。只是皇上向来反对这种流寇主义,认为与官军形象相去太远,是整顿军纪的重要内容。
此后不论是以前的晋军还是现在的唐军,都不敢再提这个“以战养战”了。
但是现在,皇上都要下旨伐蜀了,郭崇韬的奏章却说没吃的,走不了。
“圣人,臣觉得任尚书所言不虚,只要大军打进了西川,自可就地取粮,解决人吃马嚼的问题。退一万步说,如果打不进西川,那大不了撤回来,也不会没吃的啊。”
那就该以前的秦国,现在的凤翔军,提供大军后勤保障了。
听了任圜和李嗣源的主张,李存勖看了看孟知祥。
三个宰相走了俩,现在就剩孟知祥。
可惜这一位是属泥鳅的,滑溜异常,一般都不拿主意。
不过这次可是伐蜀啊,难道他还是一言不发?
孟知祥果然开口了:“圣人,臣倒是觉得,兵者国之大事也,如果没有周全的准备,贸然兴兵,恐怕于邦国不利。孙子都说过,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看郭安时这份奏章,咱们的庙算,好像真的有所不足啊。”
节骨眼上了,郭崇韬的奏章来的这么不凑巧!
李存勖觉得,现在不能背兵书了。
现在该是自己展现皇帝专制的时候了。
“可道,旨意不变,命郭崇韬马上出兵!”
任圜、李嗣源都以为皇上采纳了自己的意见,要以战养战了。
皇上第二道旨意却是:“王卿,任圜,立刻开始裁撤冗兵冗员,就是在职官员,也要削减俸禄,为国纾难!节省每一个铜板,购买粮草,支援西川四面行营!”
李嗣源看看任圜,两人都是苦笑。
看来皇上哪怕是朝自己身上动刀子,都不肯纵兵抢掠。
李存勖不是好面子,而是知道,这个头不能开,否则就打开了“骄兵悍将养成系统”了。那时候到处都是没有纪律约束、不知忠君报国的大兵,这个国家,就彻底毁了。
还说什么藩国归附?
这时候石敬瑭进来了。
“圣人,理藩院来报,有个番邦使者前来朝见,却自称他是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