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蒲禹卿要得罪自己,安重诲这点气度还是有的:“蒲补阙有话尽管说,直言无讳。”
蒲禹卿笑着说道:“安公形貌质朴,然而当朝天子竟然授之权柄,此举莫说蜀国,即便是前唐,何曾有之?用人以貌不以才,前唐之覆亡,蜀国之崩坍,不可不鉴啊。新唐天子居然能破除此等窠臼,故仆以为,必是圣贤,真圣人也。”
刚刚见到两川总署的三巨头,就敢拿着人家长相说事,这蒲禹卿,果然狂的可以。
但是他说的话,却是非常实在的。就像大诗人罗隐,就是因为长相丑陋,结果终身不能中举。唐朝的官员任用,甚至连身高都有限定。像安重诲这种丑出天际的长相,能够成为国家栋梁,不能不说李存勖用人真的是唯才是举了。
安重诲微笑说道:“安某相貌,倒也亏得圣人看的来,想必也是久居鲍肆了吧?哈哈。不过先生既然管中窥豹,得知圣天子在朝,那么何不前往劝谕蜀主,使其安心?”
一句话把话题从自己长相上挪开,马上直奔主题。
蒲禹卿却有些惊讶:“你们,肯让蒲禹卿前去面圣?”
郭崇韬淡淡一笑:“这又有何不可。圣旨只是为了王衍倨傲,不去参加大朝会,公然割据一方,所以才下旨拿下王衍。其余罪状,郭某倒是不知。”
安重诲指指郭廷诲说道:“郭都统特地派二郎随你前往,若蜀主有什么疑惑之处,廷诲也当一一说明。”
安重诲是明白郭崇韬的意思的,这次进入成都,早早就给郭廷诲安排职司,显然是要让他的儿子锤炼成才的。虽然急了点,把自己和李继俨都扔一边了,但是现在郭崇韬已经及时调整了任命,重新设置了两川总署这么一个机构,把自己的权力还了回来。
这就不要再计较了,自己无心也无力扳倒郭崇韬,既然郭崇韬已经归还了权力,自己当然也要为他帮忙,主动提出让郭廷诲带着蒲禹卿前去面见蜀主。
也是让王衍安心,也是让成都百姓安心。
这就符合了皇上的“攻心”大计了。
对安重诲忽然提出让二郎前往看望蜀主,郭崇韬当然很满意。
虽然安重诲并没有与他商量过。
微笑着说道:“二郎,你带两千人马去吧。”
郭廷诲一愣。
不就是去见个已经投降的蜀主吗?还以为只要十来个亲随就够了。
李继俨笑了,马上请命:“都统如此兴师动众,不如继俨也前往拜见蜀主吧。说起来,秦蜀之间,恩怨不断,可是继俨还没见过蜀主呢。”
好嘛,把拜见蜀主说的跟走亲戚一样了。
郭崇韬当然高兴啊。李继俨身为总署的三巨头之一,肯放下身段去见王衍,那再好不过了。
反而是自己和安重诲,如果去拜见蜀主,就很不合适了。
占领军的正副统帅,怎么可以去拜会亡国之君?
郭崇韬暗自高兴。自己的这两个副手,一个出主意让廷诲前往,一个则干脆自己动身,太了解自己啦。
笑着说道:“如此,倒是有劳继俨了。”
李继俨也笑着回答:“不敢当,不敢当,不过继俨的旗号,还是西川四面行营的,只好照旧了。”
听说还要打上旗号,郭廷诲算是完全明白了。
这么大张旗鼓的,就是要让成都百姓都知道啊。
蜀国的王衍还在皇宫里,活的好好的。现在新唐的大将、蜀国的旧臣,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前去拜访了。
这件事传开之后,逃走的富商大贾,观望形势的旧蜀文武,恐怕都会自责。
真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就是换了王衍的帝号,两川重归朝廷嘛。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该干嘛接着干嘛去。
如果真达到了这个效果,郭崇韬恐怕免不了要痛饮三杯了。皇上给的攻心大计,成功了!
蒲禹卿也看清楚了,心里冷笑新唐将军的苦心谋划,嘴上却凑趣:“既然要如此大张旗鼓,可否请来嘉王王宗寿同往看望降王?”
这个嘉王王宗寿,郭崇韬是知道的。此人原本是许州一个农户之子,后来被王建收作养子。在王建的养子中,王宗寿可谓是一股清流,善于弹琴弈棋,喜好道教方术,为人又谦虚和善,人缘极佳。王建在世的时候,他就是镇江军节度使,现在被王衍改命为武信军节度使。因为是前朝老臣,所以对王衍的荒淫行为,他是屡屡进谏,也照例不受皇帝待见。
现在听蒲禹卿想请嘉王一同前往,那不仅仅是声势更加浩大,还可以让嘉王证明一下自己嘛——臣以前说什么来着?皇帝自己看看,荒淫的结果,您可不是从皇帝变成降王了吗!
郭崇韬点了头,郭廷诲也就兴致勃勃,跟在李继俨身后,带着两千人马,浩浩荡荡前往蜀国皇宫了。
倒是把王衍一家吓了一大跳,等到弄清来意,大小徐后和王衍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不是来要命的,是来续命的。
那就好。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金殿,嘉王王宗寿是感慨万端啊。不错,以前自己在这里,多次向皇帝进谏,但都没啥效果。不过,今天他可不是来进谏的了。
现在他的地位可是比皇帝还高。
王衍成了降王,而王宗寿的嘉王这个爵位,现在新唐方面并没有褫夺。从今天李继俨、郭廷诲的态度来看,似乎也没有收拾自己的意思。
最高爵位的李继俨居中而坐,看着两旁的人。郭廷诲是都统的二郎,自己人。而王衍一家,反倒是那个半老徐娘小徐后,真是艳丽无比。
在王衍身后的,嘉王王宗寿,一派正直模样。而那个“愤怒诗人”蒲禹卿,现在站在王衍身旁,却已经脸色时红时白,显得浑身不自在了。
李继俨笑了笑:“好吧,蜀王与继俨,也是老邻居啦。今日终于得见尊颜,真是不容易啊。”
王衍琢磨李继俨的话,倒好像没有多少倚势凌人,心里略微松动了些,连忙回答说:“降王如今乃是戴罪之身,只等将军发落,倒不敢攀亲叙旧。”
李继俨心中其实很感慨。幸好父王见机得早,秦国主动归顺朝廷,才有今天啊。当然也知道,旁边的郭廷诲,其实才是正儿八经的新唐将军呢。
“降王,是吧?其实也不必如此过谦。你的大错,就是不知道今天的朝廷,今天的圣人,那是名副其实的圣天子!你看秦国,早早归附朝廷,如今荣耀依然。你们非要自以为有天险阻拦,居然连大朝会都不去参加!王衍啊,这是你最大的失策!”
王宗寿很想插嘴说,自己当初曾经建议过参加大朝会的,只是王衍根本不理睬。但想到自己的身份,觉得还是不开口为好。
别说嘉王的身份不宜开口,就连李继俨本人都觉得自己过把瘾就好,主要的训话,还是让郭廷诲来说吧。
说是锤炼他,也可以说,今天的训话,他才是主角。
让王衍看看郭廷诲:“此乃郭都统家二郎,现为成都的九门巡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