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天际，几艘飞船如脱线风筝，消失在黑幕中。

    透过病房的窗户，黛赭立在窗沿前，静静地目送龚修等人的离去。

    待到夜色的天空恢复宁静，黛赭才缓缓离开窗台。他安静地走到病床边，坐在椅子上。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消毒水弥漫的空间里，心跳检测仪一闪一闪地亮着。显示屏不断变化的实时心电图，呈现着躺在床上的女人仅存的生命痕迹。

    她很安静地躺在床上，岁月的流逝在她脸上留下了很多痕迹，沟沟壑壑的面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一睡，她睡了五年。

    黛赭轻轻把自己的脸贴在女人的手上。

    “妈妈……”

    寂静的病房里，传出黛赭轻声的呢喃。

    黛赭是个孤儿，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不是他的母亲。她是天梯的游戏研究人员，兼任养蛊院的技术指导。她是个厉害的女人，蓝星的[虚拟搬运]正是她领导的团队所开发的项目。

    她也是黛赭为自己选择的母亲。

    黛赭垂着眼眸，像是个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地握着母亲的手。

    “妈妈，害你躺在这的星速回来了。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你倾注心血的天梯里，这个叛徒不配进来。”

    依偎在女人身上的黛赭睁开眼，凌厉的杀意如刺骨寒霜出现在眼底。

    “我要将她驱逐出去。”

    病床旁边悬挂的营养液在输液管中流淌，发出“嘀嗒”的轻微声响。

    黛赭缓缓直起上半身，握着母亲的手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做呢？揭穿她星速的身份？把过去的事情重新揭露出来，让她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当年她未成年，如今翻案能判刑了吧。哈哈哈，天梯不限制除名的命运者回来，但整个星球的人不会允许她回来。人们可以忘记她的名字、长相，却怎么可能忘记谁毁了他们的家园？一定很有意思吧，看她亿万人唾弃殴打的样子。”

    黛赭凝望女人恬静的睡脸，扬起笑容的脸凝固。

    “啊，不行。”黛赭仓皇摇头，他继续喃喃道：“不可以……过去的事情重新翻过来，妈妈你也会被人指责的。”

    “不能向公众揭穿她的身份，我该怎么做才能把她赶出去……”

    病房陷入了寂静，直到光脑的提示音打破了宁静。

    “黛赭前辈！你交代给我调查新人的任务有结果啦！”短信界面呈现出这样的一条消息。

    提示音又叮咚响起。

    “新人无面好厉害啊，居然比赛从没有输过。我仔仔细细审查了她的资料，没什么特别的污点。她好像很穷，住的地方特别破败，还养着一个弟弟，一个队员，挺辛苦的样子。”

    对面还在继续发消息。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她那么穷，前几天账户上却突然有笔三亿巨款涌入。而且之前论坛里有无面代练谣言，虽然今天发贴者刚刚澄清是他故意造谣，但很难不让人多想呢。”

    黛赭的表情有了变化。

    代练？

    他编辑消息发给对方。

    “把你调查到的资料和论坛情报都发过来。”

    不到一分钟，黛赭接收到了整理过的绯色完整资料。其中关于论坛的原帖已经删除，资料里只有部分截图。缺失的信息没有阻碍黛赭，他是命运者，拥有整个天梯最高权限。恢复论坛帖子，轻而易举。

    待到看完绯色与周溪时的全部比赛视频，黛赭堵塞的思路出现了一条直达目的的通道。

    “哈哈哈……”黛赭忍不住笑出声，“真的是恶有恶报啊。这样的把柄落在我手里。”

    盯着视频资料里绯色的面孔，黛赭寒着脸，眼神可怖。

    “战场的逃兵没有回来的资格。”

    -----

    清晨，天幕刚刚浮现微光。

    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污河旁边竖立着层层叠叠的破败建筑。仿佛城市的下水道，贫困的人们聚集在这块贫民窟。

    一栋墙皮凋零的小型公寓楼中间，一扇小小的窗户亮起了灯光。

    绯色披着长发从杂乱的床铺内起身，赤着足踏过地板走向卫生间。

    洗漱流水声走过，束起高马尾整装完毕的绯色从里面出来。听见开门的动静，早早叠好被子穿好衣服的少年从客厅的沙发起身。

    瞧见夏泽辰走来，绯色的表情微微纠结。

    昨日的事不太愉快，她试着主动和夏泽辰搭话。

    “我好了，轮到你了。”

    迎面走来的夏泽辰仿佛听不见话，视线刻意避开过道中央的绯色，自顾自地进入卫生间。

    被无视的绯色一个人尴尬站在原地，她颇为无奈地扭头看闭合的卫生间门。

    好嘛……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流水声渐渐传出，绯色轻轻叹气。

    或许，这样也好。

    沉默的气氛中，绯色与夏泽辰两人和往常一样早起晨跑。十几分钟的并肩奔跑过程，夏泽辰嘴始终紧闭。绯色瞧见她这副模样，也没再开口。

    于是在沉默之中，两人分开，一个前往天梯训练，一个去学校上学。

    也和往常一样，绯色徒步来到了天梯二号门。

    天梯通往外界的大门一共有五扇，不同的数字分别对应不同的区域。二号门直通天梯黄区，是正式玩家主要进出的途径。

    晨跑冲凉结束，时间才刚过6点半。天色还微微亮着，二号门附近还没有几个玩家的身影。

    旷阔的大厅里，数道外观高端的验证机器拦住路的前方，每台机子中间都有一个淡黄色的阻挡屏障。玩家验证身份后将会自动开启。

    早早到来的绯色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台验证机器，将兜里的Id卡拿出从机器验证区域刷过，自然地迈步进入。

    “验证错误，验证错误。”

    急促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绯色一愣，发现面前的屏障没有消失。感到疑惑的她低头察看起手中的Id卡，淡黄色的透明卡片静静地躺在手心，表面浮闪着细腻的金属闪粉，内部镶嵌着金色的电路线条。

    是天梯Id没错。

    于是，绯色抬手进行第二次验证。

    “验证错误，验证错误。”

    急促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疑惑的情绪慢慢转变，绯色脸上的表情一顿，内心知晓了答案。

    自己的Id卡被锁了。

    果然啊……

    黛赭怎么可能不做任何动作。

    鸭舌帽的阴影下，两抹暗红色中浮现苦涩。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进去。

    抬眸，绯色神色恢复往常的漠然。她张望四周，想找寻认识的玩家。

    没办法，她只是一个小小的c级玩家。面对命运者挪用私权的刁难，她做不了什么。

    想进去天梯，除了验证身份的合理手段，也有作弊的小手段。那就是蹭别人的Id卡，跟坐地铁“逃票”如出一辙的操作。

    星速时期，绯色用“逃票”的方法把青圭带进黄区了好几次。

    可惜，绯色来到太早，这个时间点鲜少有人来。

    于是，绯色只能默默退至验证机器最旁边的角落，尴尬地等待起认识的人。

    早上来天梯的正式玩家就这样，看见了绯色鬼鬼祟祟躲在验证机外不好意思的模样。

    被一个个陌生玩家的目光扫射，绯色浑身不自在。

    正当绯色想拨打周溪时的电话想让她来解救自己于水火之时，她看见了熟人的面孔。

    晨光之下，一个穿着黑色工字背心的男人走来。他的身材高大壮硕，肌肉结实匀称，一件简单的背心被穿得充满着男性荷尔蒙。再往上看，就是男人脖子上标志性的腾蛇纹身，与他冰冷眉目间的银色眉钉。

    绯色看见席沉，眼睛一亮，立马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