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五年七月二十。
    经过一次折返，戚莲生总算被押入京城，又经铁尸绿袍和狗道人刘阿狗二人检验，发现他并无传播能力，亦无长生之能，食之血肉无用，故而判定他非初代。
    赏赐仙药的清河龙王，成为了皇帝的目标。可又因为朝廷众臣反对，再加上龙王民间信徒无数，能力未知。
    最终不了了之，只记为一个秘密档案：清河有龙，乞之送仙药。
    七月底，清河大军出现叛乱。
    原因在于，有百夫长为戚将军鸣不平，私下煽动军兵，数千人闹事，高呼放了戚将军。
    马将军不敢派兵镇压，生怕引起军变。最后皇帝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竟然收回了削藩政策，将五万大军打散分发各府成为成为守城士兵。
    戚建华一事不了了之，薛必安彻底被贬，真成了清河县城知府。
    众王疑惑，不知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看到皇上重返青春后才知道，原来皇帝已经成为超凡。
    ——
    万里无云的天空，明媚温暖的阳光。
    阳光照射之下，葫芦山白云缭绕，偶尔可见几只仙鹤大雁，在白云雾气中穿行，清脆的鸣叫，在空中回荡，宛如仙境。
    平静的河流上一叶扁舟，临近葫芦山水面，雾气飘起。
    小舟上薛必安站在船头，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壮志凌云，只剩暮色残光。
    半个月前他写信给王伦，将刘阿狗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全部阐述清楚。并自责自己没有教育好刘阿狗，没能让他走上正路。自己无能为力，希望王伦下山惩治恶徒。
    王伦却只回信道，刘阿狗并未做出伤天害理，欺压百姓之事。立场不同，无关善恶正邪。
    红尘之事纷纷扰扰，权欲名利、情谊牵绊都是世间毒药，究其源头，不过是人类的劣根。
    仙和人一字之差，已经分成两类，只有摒弃人类所有的劣，才可化凡成仙长生注视。这是他们的劫难，也是他们的业果。
    这封回信薛必安没看出什么问题，只是越发的觉得自己这个弟子，离‘人’这个字越来越的远。
    难道人和仙到最后真就成为两类了吗？
    他不懂，所以这次他要亲自到山上看一看。
    “老师，葫芦山到了。”
    青年书童将船摇到岸边，扶着薛必安踏上了岸。不远处，有青石铺凿出来的一条路，蜿蜒九曲直入山顶云霄。路两边有青草矮树，种植的齐整整齐齐，像是被人故意移栽过来。
    上次来山间并无此路，山下的树木更是杂乱无章，参差不齐。
    薛必安感叹，这怕是自己那个徒弟的杰作，没想到短短数月仅一人之力，便可改变地貌。
    仙吗？这一刻他有一点羡慕。
    初同扶着他上山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穿过一片薄雾，才看到山顶那处道观。
    道观虽小，却五脏六全，仙气十足。
    它立于山巅，周围有青松环绕，左侧有一面峭壁，下面变成江水。右侧挖了一个池塘，里面有莲花鱼儿在里游荡。
    道观内，王伦盘坐于高台，吞吐耀日精华。周身好似发出淡淡金光，让人不敢直视。
    王伦睁眼微笑，只是轻轻一挥手，薛必安只感觉浑身轻松，上山的疲惫消失不见了，就连以前的一些老毛病也随之转好。
    “这是？”
    王伦站起身从高台上，闲庭信步，踏空而下，好似一位降临尘世的仙人。
    他微笑道，“只是些许元神干预现实的手段罢了。”
    薛必安内心惊讶，他以前虽然知道人和仙之间会有差距，只是未曾想过，差距竟然这么大。也许这只是自己徒弟的冰山一角，或许真如话本所描述，仙人拥有移山填海，改天换地的大神通。
    王伦坐到石椅上，抬手一指，两个石椅移动到薛必安和书童面前，示意两人坐下。
    “老师，你这次前来所谓何事我已明了。可我还是要说此事，我不会取管。
    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这些概念既是人定的，若脱离了人这个概念，那么所有人定下的一切都将模糊，需要重新确定。
    这也是这些日子我在山间修炼悟出来的道理。
    我不是山间精灵，亦非是先天神圣，而是由人慢慢转化。
    所以在我的理解里，要成仙先成‘人’。
    而这个‘人’字，并非单纯人定义的好与坏、善与恶。
    经历七情六欲是人，追逐名利贪恋权贵是人，心有正气匡扶天下同样是人。
    只要做到了‘人’这个字，又能在生死之间大彻大悟，红尘恋心放下所有。
    那样他们才能从人转化为仙，长生逍遥、坐看沧海桑田。”
    其实在第一次收到薛必安信件，王伦就甚是欣慰，没想到自己当初的随手为之，竟然也能开出璀璨的花朵。
    或许不久的将来，便可以结出道果，让这天地间多一些同道之人。
    薛必安已经明了，他坐在石椅上喝了一杯清水素茶。
    随后坦然一笑，“的确是我，想当然了坏了心境。”
    今日他已经知晓，自己的境界已经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弟子王伦了。
    自己依然被框在人的这个范畴，甚至还被名利，立场所束缚。
    他所认为的善就真的一定是善吗？
    皇帝要削藩，他积极响应，他认为只有在大一统的环境下，百姓的生活才会安稳。世间繁荣，安居乐业，万家灯火。
    可真的如他想的那样？
    皇上虽然跟他有同样的目标，可他们的出发点和目的地都不相同。所以如今换得这样的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王仙人，现在我真的羡慕你能够摆脱红尘的纷纷扰扰，逍遥自得。”薛必安苦笑了一声，现在他不再敢称王伦为弟子了。
    他不够格了，对面的人也不再是以前孜孜求学的书生了，而是一位真正通天彻地的仙人。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如同清澈的江水一般淡泊。
    “即使如此，薛先生，还请早些归去。山上不生烟火，唯有一些野果带回去路上解渴吧。”
    王伦一招衣袖，半山腰下桃树上熟透的桃子，顺着牵引飞入他的袖中。
    这一招他起名为袖里乾坤，多有借鉴小说话本，不过还远远没有描述中的那般神，只能虚空引物。
    鲜桃四枚，送入二人手中。
    再一招手，二人已被挪移到了山下。
    “这就是仙人的元神之力吗？当真是妙用无穷。”
    可惜他没那个机会了，之前他也尝试过望月冥想，遗憾的是没有任何反应。
    ——
    十二月中旬。
    江水日渐寒冷，清河县城飘起淡淡雪花，过往的几年，清河县城从未下过雪，今年的这一场雪却显得格外的突兀。
    清河县城大牢外，小翠抱着一身棉衣撑着伞在门外等待。
    此时她满脸憔悴，身上的绫罗绸缎也换回了素衣，早已经没了之前的生气儿，变得暮气沉沉。
    半月前，莲生终究没能扛住折磨，在皇宫的监牢里面断了气。
    至于尸身，自然是没被送回来。根据马将军透，连生的身体被大国师和二国师联合炼制成了丹药。黄帝食之甚慰，下旨放了关在监牢里的戚建华。
    牢门大开，一个断臂的男人被里面的官兵赶出来，他头发凌乱，满脸胡渣。原本健硕的身材也变得干瘪，弯着腰驼着背，活像一个老人。
    “将军…”
    小翠上前将棉衣披在他那单薄的身上，“我们回去吧。”
    “嗯。”男人双眼空洞，默默的点头。在煎熬的这些日子，他已经麻木了。仇恨也渐渐被自己的无能磨空，现在只能苟延残喘的活着。
    直到走了许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莲生…他有消息了吗？”
    小翠儿哽咽回答，“莲生他…没了。”
    “没了吗？我想也是，八成是进了帝王家的肚子。”
    戚建华很平淡，这个结果他早就猜到了。
    他看像漫天的飞雪，“今年的雪大天寒，怕是冬季的收成不好。咱们去给龙王上炷香吧。”
    “好。”
    夫妻二人搀扶撑着伞去了龙王庙。
    不远处一个小乞丐偷偷溜走回去汇报。
    游仙府。
    刘阿狗在炼化一缕冬日的初阳后，吐出一口记忆的残渣。
    那小乞丐正巧悄悄从后门进入。
    刘阿狗睁眼问道，“那戚建华出狱后去做什么了？”
    “回二国师，他们往龙王庙那边去，好像去好像去烧香祭拜。”
    “哼！求龙王，跟我想的一样。不过，真以为龙王是那么好求得的吗？”
    戚莲生求得仙药后，刘阿狗没少派人去龙王庙那边求，无一例外一点作用都没有。所以戚莲生得药只是一个个例。
    还不如去葫芦山，求见师父有用，最起码那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人物。
    只是他不敢去，也不敢派人过去惊扰。就连薛必安他也不敢动，因为他不知道王伦现在是何态度。
    “修行真是缓慢，真不知道何时才能修炼圆满？”
    刘阿狗的身前摆放着一册书，上面写着《化魂大法》，这是他创造的功法只是草创，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完善。
    “最近大头记忆越来越混乱了，看来得停一停了，最好让他修炼到初阳，再用他实验新的功法。或许我应该再找一个人帮我完善功法。”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娇妹。
    因为戚莲生的死，那丫头现在对他有恨，整天埋头苦修，妄图超越他报仇。
    若是机缘巧合，让她得到这本秘籍，她应该会偷偷修炼吧。
    刘阿狗收起书籍，对小乞丐道，“戚建华虽然成了废人，但是那边还是要派人盯着，必要的时候找机会送他们夫妻二人上路。”
    “对了，这是给你的奖励。好生修炼，争取早日到达初月。”
    刘阿狗抬手分出一丝饱含大量记忆的错乱神魂之力，这是他研究许久创造出来的秘法，可以让接受灵光的人，通过此法觉醒超凡力量。
    只是以此法觉醒超凡，一辈子走不出人魂境界突破初月。而且吃的魂越多，记忆越杂乱，最后只能成为毫无神智的疯鬼。
    不过用来排除记忆垃圾倒是不错的方法，不是每次分离时都会让他的神魂力量下降，就好像割去烂肉时总会刮掉一些好肉。
    当然如果有人自降底蕴，用纯粹的力量助人突破就不一样了。这样的人可以通过冥想，慢慢修炼到人魂圆满，至于能不能突破到初月，他也不知道。
    他想，应该是不能。
    无它，人的寿命太短，靠自己冥想修炼速度太慢，如果资质一般，有可能一辈子也达不到人魂圆满。
    而人魂、初月、初阳就是他所创造出来的三个境界。毫不客气的说，他现在是一个体系的开创者。
    “只是可惜，饱含灵光的人太少，能用的人不多了。”
    ——
    十二月末尾的最后一天。
    夜里一条野狗叼着一本无名的秘籍，从狗洞钻入薛府，试图讨好里面的母狗，可却遭受到了无情的撕咬。无奈，只能夹着尾巴望风而逃。
    深夜里苦修的娇媚儿，听到声音前来查看，发现那本没有名字，满是口水的秘籍。
    她打开一看，惊恐至极！
    这本书是一本小说话本，里面讲述了一个吞魂噬魄的大恶魔成长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对于他如何吞噬灵魂的描写极为详细，就好像是一部为他们梦游仙量身定做的功法。
    这太耸人听闻了！
    再一看名字和题笔，时间竟然是几百年前，她仔细检查这纸张好像不像做旧。
    娇妹相信了。
    或许这世间真有她不知道的神仙，比师父还厉害。
    犹豫了许久，最终她还是将书收藏好，放到自己的衣服里。
    她打算偷偷修炼里面的功法，哪怕不吃魂也比正常修炼要快。
    不远处，野狗露出了类似人类的笑意。之后，再次恢复呆呆傻傻一脸懵懂的样子，不知所措的仓皇跑开。
    远在几里之外的国师府内，盘坐在明月之下的刘阿狗睁开了眼睛。
    他面前摆着一册书，那是他新创造的秘术《寄魂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