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权……”
朱标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后看向沈万四,淡淡的问道:“这萧定权是什么人物?”
沈万四沉吟了一番,中肯的道:“殿下,萧家自隋唐开始就是扬州的大族,传承数百年,底蕴深厚,如今的家主萧定权更是有胆识,有魄力,也正是在此人的运作下,四大盐商才能一直稳稳的掌控着大明的盐引,所以此人不好对付啊。”
朱标这些年一直跟在朱元璋身边协助处理国事,心机手段自然都是上层,他略显疲惫的揉了揉眉间,询问道:“王建国,现在两淮的所有盐场有多少存盐?”
王建国深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确定的答道:“殿下,盐场的所有权并不归属于朝廷朝廷只有管理权,所以盐场的存盐具体有多少臣也不知道,如果只是从他们交上来的数目来看,只有三千万斤。”
三千万斤?如今大明的百姓有九千多万,这三千万盐,怕是一个月都撑不过。
盐不像别的,这是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一但发生什么意外一定会出大乱子,怪不得这些盐商如此有恃无恐。
朱标的脸色越来越冷,自嘲道:“既然盐都在他们手中,那孤就只能和他们谈喽?去吧,发请柬,就说孤在转运司衙门设宴四大盐商的家主,共商两淮盐务。”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扬州城。
街头巷尾的小贩们都在议论纷纷,这四大盐商有实力啊,连太子殿下想要整顿盐务,也得请他们吃饭,看来以后,是真的不能得罪他们。
而此刻,扬州城,萧家,会客厅内。
萧家的家主萧定权端坐首位,这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模样有些书生气。
只见他身姿挺拔,笑容淡然,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不以为意,但是仔细的看去,他的眉目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凌厉,让人下意识的心生敬畏。
下面是其余三家的家主,还有依附于四大盐商生存的分支和其他的一些小家族的家主。
三位盐商的家主还算淡定,但是其他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的团团转。
萧定权看着乱糟糟的一群人,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落在桌子上!
整个会客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就连一根针落下来都能清晰可闻,可见萧定权在盐商中的威望!
四大盐商之中,萧家最强,汪家次之,最后才是马家与鲍家。
但是汪家老爷子前阵子刚刚病故,现在代表汪家出席的是汪家下一代的掌权人汪藏海,今年刚到二十岁,所以脸上一直挂着谦卑的笑容。
马家家主马占军,鲍家家主鲍云涛两人对视了一眼。
马占军率先开口道:“萧家主,太子殿下可是来势汹汹,又在转运司衙门光明正大的设下了鸿门宴,去不去,您拿个主意吧!”
萧定权随意的瞥了他一眼,虽然四大盐商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但是都对他这位扬州总商的位置虎视眈眈!
“哦?我倒是不知道,你马家主什么时候敢违抗太子殿下的旨意了?”
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一顾。
马占军被怼的说不出话,一旁的鲍云涛紧跟着解围道:“萧家主言重了,马家主也是为了咱们四大盐商的利益嘛,一但我们四个同时去了转运司衙门,那一但出了什么意外,外面可就群龙无首了,萧家主,您是扬州总商,您得拿个主意啊。”
萧定权闻言面色稍缓,看向一旁不说话的汪藏海,语气平淡的问道:“藏海,既然接了汪家家主的位置,你也发表一下意见吧。”
原本看热闹的汪藏海,突然听到萧定权提起自己,忙收起笑容正色道:“家父临终前曾有交代,一切都以萧伯父的意见为准,不管萧伯父做什么决定,汪家都无条件的跟从!”
马小军见状不由得出言嘲讽道:“呵呵,老汪家主还在的时候,那是何等英雄,就连萧家主做什么决定也得问过汪家主的意见,可惜啊,现在的汪家成了萧家的狗喽。”
马家与鲍家一直对萧家霸占着总商的位置不爽,如果汪家臣服于萧家,那他们两家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就连鲍云涛的脸色也变的有些不自然。
汪藏海也不恼,他手中不停的摇晃着一把折扇,嘴角依然挂着笑容:“马伯父说笑了,藏海是晚辈,萧伯父是总商,自然该多听多看,不过小侄倒是认为,太子殿下设宴并不一定是鸿门宴,既然要彻查盐务,没有我们的支持,他根本就查不下去,而且现在盐场根本没有多少存盐,存盐都在我们手中,一但我们出事,那从明天开始,全国的盐价都会疯长,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会不考虑这样做的影响,所以小侄猜测,大概率是先礼后兵,与我们重新立规矩罢了。”
萧定权的眼睛一亮,暗道这小子可以啊,怪不得老汪要把诺大的汪家交到他手中,真是不简单啊。
汪藏海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也让在场的众人都听进了心里,大家都议论纷纷。
萧定权嘲讽道:“土埋半截的人了,见识还不如一个小娃娃。”
马占军的老脸一红,拂袖不再说话。
鲍云涛也是继续追问道:“那我们要去喽?要不要带着礼物?”
萧定权点了点头:“自然要带,不过人家是太子,什么东西没见过?岂能看上你我送的东西?不需要太贵重。不要失了礼数便好。”
见到萧定权发话,所有的盐商都了主心骨,纷纷告退。
入夜之后,两淮都转运司衙门灯火通明,以太子朱标的身份地位,身边的护卫自然不少。
整个衙门都被禁军围的水泄不通。
一般的商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哪怕是四大盐商见到禁军泛着寒光的铁甲也有些打怵。
朱标身穿太子的明皇礼服,王建国就像是一堵墙一般,忠心耿耿的站在身后。
四大盐商齐齐跪地:“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朱标故意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仿佛一柄深邃锐利的刀刃,扫过下跪的四人。
常年身处高位的气质倾泻而出,压的四人喘不过气,都在心中暗暗揣摩着太子的意思。
过了片刻,又宛如过了很漫长的时间,朱标一声轻笑,平静的道:“都起来吧,不要多礼,入座吧。”
四人这才如释重负,缓缓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在见面之前,他们都低估了太子朱标的威压,不过也是,对于常年协理朝政,手握生杀大权的朱标来说,他们这些商人还是差的太远。
唯一能保持淡定的反而是摆弄着扇子的汪藏海,他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完全没有一丝紧张。
就连朱标也对其提起了兴趣,缓缓开口道:“这位是汪藏海汪家主?果然是年少有为啊。”
汪藏海慌忙起身,受宠若惊的道:“殿下,草民汪藏海,有劳殿下记挂。”
朱标笑着抬了抬手,示意让他坐下,随后便直入主题道:“各位都是两淮一代有名的商人,孤就不打哑迷了,这次孤是奉圣命前来,督察盐务,现在世面上的官盐定价是一斤四十文,与年初户部核定的一斤七文实在是差的太远,不知道这是为何啊?”
见太子如此单刀直入,其余三人都不敢接话,默默的将目光投向萧定权。
萧定权脸上露出浓浓的不解,语速缓慢道:“殿下,盐价都是两淮盐都转运司衙门定的,我等商人只是负责购买盐引,从朝廷控制的盐场拉出售卖而已,这盐价与我等盐商真的是毫无关系啊。”
看着萧定权一副装傻的表情,朱标凑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的问道:“哦?是吗?怎么孤听说两淮盐都转运司衙门现在形同虚设,这盐价具体卖多少,朝廷说了不算,得萧总商点头之后,才算数啊?”
萧定权面露惶恐,连手中的筷子都拿不稳,掉在了桌子下面。
只见他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道:“殿下,草民不敢啊,草民只是个商人,哪里有那个能力啊!”
朱标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这笑容在在场的人眼中,宛如地狱般可怕。
轻轻的扶起萧定权,他低声道:“萧家主这是做什么,不过是孤的一句玩笑话罢了,快起来。”
饶是萧定权这般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商人,也不摸不清这位太子殿下的套路。
上一秒还在笑脸相迎,下一秒就是暴风骤雨般的质问,在下一秒又是和煦的春风。
只见萧定权心有余悸的坐在那里,剩下的三人哪里还敢乱说话,都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朱标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们,见到震慑的效果已经达到了,便转身对着王建国道:“王大人,你看咱们扬州的富商多配合,这样,孤初来乍到,对两淮盐政还不了解,你带着府兵,让四位家主带路,去扬州各处,将他们售卖食盐的账册抄录一份,给孤带回来。”
王建国见状,用力的点了点头,朗声道:“微臣定不辱命。”
随后阴恻恻的看着饭桌上的四大盐商,冷声道:“四位,走吧。”
四大盐商也只能无奈的跟在王建国身后,离开了转运司衙门,一时之间,扬州街巷之内,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