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汉与杨思义都是与朱雄英共事多年的老臣了,在看到他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后立刻就意识到,太孙是动了亲征的心思。
所以两人直接开口堵住朱雄英的话茬:“殿下,倭国在平日里就总是骚扰我东南沿海,如今更是胆大包天敢对我大明太子出手,臣请奏由信国公汤和挂帅,率领黄海水师,出征倭国。”
朱雄英也知道他们两个的意思,但是倭国虽然面积小,但毕竟是个岛国,大明的水师海战经验并不多,所以不跟着终究是有些不放心。
所以他只能装糊涂道:“信国公年事已高,由他挂帅,孤心有不忍,所以孤想....”
朱雄英的话还没说完,凌汉就直接点破了他的心思:“殿下,如今皇上还没苏醒,您是监国太孙,是国本,这个时候,您哪都不能去。”
“你...”
自己的心思被点破,朱雄英有些恼羞成怒,但是还没等发作,王建国就低声道:“殿下,皇上和皇后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您看?”
这一句话,顿时将朱雄英拉回了现实,朱标和常氏的死讯只有他这个孙子去说是最合适的,但是想到两个老人家的面容,他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吧,既然如此,传令信国公汤和为主帅,陈国公徐子卿为副帅,水师将军汤澧为主将,率领黄海水师,远征倭国。”
见到太孙已经妥协,诸位大臣才算松了口气。
散朝之后,朱雄英带着内阁大臣和六部尚书来到了坤宁宫。
蒋瓛和朴半成都是手下有无数探子耳目的人,自然已经知晓了太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两人面色愁苦的站在坤宁宫门外,看着太孙带着朝中重臣走过来,心中已经知道了大概。
“殿下,皇上刚刚苏醒,皇后和林先生都在内殿,您看要不要缓些日子再...”
朴半成的声音有些颤抖,按理说他一个内官,不该在这种事情上面指手画脚,但是朱雄英知道他和朱元璋之间数十年的主仆之情,所以并没有出言怪罪,而是劝道:“朴公公,皇爷爷是当朝天子,我爹是太子,这不是家事,而是国事,既然皇爷爷已经苏醒,就由我亲自去说吧。”
朴半成叹了口,侧身让开一条道路,低声道:“好吧,殿下,老奴带您进去。”
一旁的蒋瓛实在是不敢想象如果老爷子知道太子的死讯后会是什么情景,所以不敢跟着进去,呆呆的站在门口。
坤宁宫内,朱元璋坐在床上,有些不舒服的活动着自己身上的关节,有些不满的嘟囔着:“林老头,咱咋昏睡了这么久?是不是你个老杂碎趁机报复咱?”
林戬虽然对朱标和朱雄英很敬重,但是对这个手上沾满了鲜血的皇帝可没有多少尊重之情,甚至隐隐有些敌意,本来想反驳几句,但是想到朱标的死讯,就闭上了嘴巴,只是冷哼了一声,就转过头去。
朱元璋看着林戬的表情,啧啧称奇道:“哎呦,我说你这老头怎么突然之间这么懂事?不会真被咱说中了吧?”
面对朱元璋的调侃,林戬始终一言不发,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药箱。
马皇后从偏殿走过来,笑吟吟的道:“行了,重八,别为难林先生了,你现在这身体可比林先生调养前好多了。”
这些日子,马皇后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朱元璋,所以面容有些憔悴。
朱元璋见状心疼不已,他自己的身体自然是有数的,现在只觉得浑身轻松,原本一些隐隐有些疼痛的地方此刻也已经恢复如初,当即就有些不耐烦的道:“行了,林老头,病治好了,就赶紧滚吧。”
林戬面色复杂的道:“我说你作为皇上,就这么小气?我也不要你的赏赐,留老夫吃顿饭总可以吧?”
朱元璋翻了个白眼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朱雄英一行人鱼贯而入。
“你们不用商议朝政的吗?怎么都来坤宁宫了?太子呢?”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朝中重臣都不敢说话,纷纷低下了头颅,朱雄英的目光也有些闪躲,内殿的氛围出奇的沉默。
见到众人的反应,朱元璋的心里咯噔一下,急声问道:“标儿呢?他怎么了?说话啊。”
朱雄英蠕动着嘴巴,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挤出几个字:“皇爷爷,我爹他..去了。”
什么?!得知朱标的死讯后,朱元璋瞬间面如死灰,难以置信的用眼睛向周围的人求证这件事情的真伪,见周围的人面露不忍之色,他痛苦万分的闭上了眼睛,泪水汹涌而下。
马皇后更是突闻噩耗,直接晕倒过去。
林戬叹息一声,对着身后的宫女呵斥道:“还等什么,将皇后娘娘扶进去啊。”
这时宫女们才缓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将马皇后抬到了床上,林戬从药箱中拿出一颗药丸,喂进了马皇后的嘴中,又伸手隔着手帕探了一下脉搏后才松了口气,对着朱雄英关切的目光安慰道:“殿下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只是突闻噩耗,急火攻心, 再加上这段日子没有休息好,所以血气不足,这才引发的昏厥。”
朱雄英点了点头,看向悲痛欲绝的朱元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在京城学校的朱允熥,也匆匆赶到了坤宁宫。
“大哥,皇爷爷,他们说爹和娘遇刺身亡了?你们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在骗我?”
朱雄英沉默不语,朱元璋老泪纵横,朱允熥也知道了答案,整个人双目无神,瘫坐在地上;“爹,娘,你们不要熥儿了吗?”
说完,就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哭声凄厉的让闻者无不动容。
朱雄英艰难的挪动着自己的步伐,走到朱元璋的面前,用力的握住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沉声道:“皇爷爷,我爹已经去了,您再悲痛他也回不来了,眼下,还有大量的国事需要我们爷俩去处理,您不能沉溺于悲痛之中啊。”
朱元璋作为开国皇帝,心智之坚自然远非常人能比,但是朱标是他亲自培养了数十年的帝国接班人,也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其中的悲痛自然远非其他人可懂。
“大孙儿,你爹他真的回不来了吗?”
此刻的朱元璋已经不是那个威震四方的洪武皇帝,而是一个失去了儿子的父亲。
朱雄英的心中一阵酸涩,一直强忍着眼泪,沉重的应道:“皇爷爷,我爹的遗体,已经送到了仁智殿,七日后葬入皇陵。”
朱元璋挣扎着站起来,硬生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
“走,咱去看看标儿。”
说完,就在朱雄英以及众位大臣的陪同下,来到了仁智殿,朱标的遗体经过特殊处理后停放在大殿的中央,身侧是太子妃常氏的尸身。
在见到朱标的遗体后,朱元璋的心彻底死了,靠在棺材下面痛哭不已,朱雄英见状挥了挥手,让诸位大臣和伺候的太监都退了出去。
整个大殿之内,只剩下了朱元璋与朱雄英爷孙二人。
朱雄英先是将快要燃尽的香续上,随后在和朱元璋并排靠在一起,沉声道:“皇爷爷,您不想知道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吗?”
朱元璋闻言眼睛绽放出两道精光:“标儿不是遇刺身亡吗?凶手是谁?他的身边不缺高手,到底怎么回事?”
朱雄英压低自己的声音,将朱标的布局缓缓讲述了一遍。
“所以。我爹从一开始就想用自己的死,将大明的内忧外患一次性解决掉,刘三吾用自己的命,让这个布局变的真实无比,吸引云梦入局,我爹则是用他的命,把所有的隐患,都激发出来,压上了一根比山还重的稻草,给了他们致命一击。”
随着朱雄英的话音落下,朱元璋也得知了全部的真相。
“吕氏那个贱人,竟然给我儿下毒,咱要把她挫骨扬灰,整个吕氏一族都要灰飞烟灭。”
朱元璋对给自己儿子下毒的吕氏恨之入骨,咬牙切齿的恨声道。
朱雄英拍着朱元璋剧烈颤抖的肩膀,柔声道:“皇爷爷,您放心吧,所有伤害过我爹的人,孙儿一个都不会放过,如今吕本就关押在天牢之中,整个江南氏族都在锦衣卫的监控之下,没人能逃得掉,至于吕氏嘛。”
说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朱雄英同样对其恨之入骨,所以寒声道:“让她直接死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孙儿会让她尝尽世间的痛苦之后再死去,这样才能赎清她的罪孽。”
朱元璋将头缓缓挪向朱标的棺材,脑海中不断闪过往日的回忆。
“你也出去吧,咱想和标儿单独待一会,这段时间,朝政就交给你了,咱想多陪陪标儿。”
朱雄英很能理解朱元璋现在的心情,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就退出了仁智殿。
门外的大臣们见到朱雄英出来,都围上来询问:“太孙殿下,皇上他?”
朱雄英回头看着紧闭的殿门,叹了口气:“皇爷爷想要和我爹单独待一会,都散了吧,内阁大臣随孤到武英殿议事,其余大臣各司其职。”
说完,就向武英殿走去,各大臣彼此之间对视一眼,也就都回到了各自的衙门,只剩下紧闭的殿门,好似从来没有打开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