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江怀的回答,秦忆心头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他知道,秦焰在江怀这里总算安全了。
江怀绝不会随便杀人。
可江怀注视着他的目光,那么平静,又那么令人不敢直视,秦忆顿了顿,“我……你……”了许久,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见秦忆如此,江怀忽然笑了笑。
他走到秦忆跟前,像之前为秦忆打气似的伸出了手,等着秦忆击掌。
“秦忆,我是信你的,你斩钉截铁地说不是秦焰,那就一定不是他。只是,我想知道,你如此维护他,是为了什么?若你不想说,那便不说了。”
到了这一步,江怀也有些后悔了。
想知道侍剑山庄的事是不是秦焰所为,去查、去证明就好了,何故存了试探秦忆的心思,竟会从秦忆处着手,何时自己变得如此好奇了,竟将秦忆逼到了这个份儿上。
再一想到往日里秦忆对自己的好,江怀更是忍不住暗暗唾弃自己。
江怀又扫了秦焰一眼,只见素日里威风凛凛的昭王面上正一片愁苦之色,似是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良久,只听秦忆一声长叹。
“江怀,你说老头子好奇过我究竟从哪里来吗?”
江怀笑道:“自然是好奇的,咱们家的老头子,从来都不是心如止水的那一挂。你出现在秦家庄,以老头子的性子,一定去查探过,但我估摸着什么都没有查出来。但什么都查不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不错,老头子什么都没有查到,这已经让他知道我绝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孤儿了。可即便如此,老头子依然待我如亲子。”
想到早已经作古的臭老头子,秦忆的眼眶红了。
“江怀,事到如今,你应该已经猜出来我是谁了吧。”
闻言,江怀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不住地在秦忆和秦焰面庞上打量,想看到二人的相似处。
秦忆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用打量了,我不像他,我长得像母妃。”
母妃!
果然如此。
“那秦昱是何人?”
话一出口,江怀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臭毛病,到底是何时沾染的。
只听秦忆冷哼了一声,“秦昱那厮,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昭王,我也想知道”。
提起秦昱,秦忆的语气顿时冷了起来。
只从外表上来看,秦昱要比他还像秦焰几分。
若说秦昱与秦焰没有关系,秦忆说什么也是不相信的。
“当年你不管不顾地要去找初云图,本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找人顶替你世子的位置。昱儿他……他也是你的兄弟。”
撂下了这句话,秦焰看都不敢看秦忆一眼,立即“逃之夭夭”了。
看着秦焰匆匆离去的背影,秦忆的眉头拧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静悄悄的水榭里,只剩下了江怀和秦忆二人。
一阵凉风吹过,泛着光的水面不停晃动,水中的那轮明月也被“击碎”。
秦忆垂着头望着倒映在水中的明月,一时间,不知道该与江怀说些什么。
倒是江怀用力地握了握背在身后的手,思来想去,还是将心中的抱歉说了出来。
“对不住,我武功尽失,实在没有心力去调查秦焰。而你言语间对秦焰的维护,让我乱了分寸。秦忆,是我对不起你,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该存了试探你的心思。”
“若是可以的话,我倒真的想永远留在江湖,你做灵隐宫主,我当听风堂主。江怀,就算你不问我,早晚我也会对你说的,迟早,我还是要回到这里的。身为秦世子孙,肩上的担子可不轻。”
江怀自然知道秦忆所言句句属实。
他想到先前,秦忆曾无数次嘟囔,怎么就姓了秦呢。当时觉得好笑,姓甚名谁有那么重要吗。
如今再想来,方明白秦忆所言的背后之意。若是可以,秦忆真的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江湖中人。
“你原先叫什么名字?”
“你傻了吧?昭王世子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吗?世子的名字,可是一早就昭告天下的。”
“秦昱。”
江怀不禁露出几分怅然的情绪。
昭王世子名叫秦昱,纵然世子换了人,可这上了皇家玉牒的名字不会改。
想到秦昱,江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嗐,一个名字而已,我是秦忆,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当年,的确是我吵着闹着要离开华京,说什么也不要当这个世子。
皇伯父问我为何,我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答案,就是去找初云图。
呵,初云图!老子六岁就入了江湖,可从来没为初云图出过半分力气。初云图,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江怀,母妃没了,我不想留在华京,不想看到那个人。所以,我说什么都要走。这么多年了,他也算说到做到,从来没有打扰过我。
这么多年,我只偷偷地找过他一次,就是问侍剑山庄的事。江怀,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看到秦忆面上的急切之色,江怀轻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父子天性吧。
纵然秦忆对昭王心有不满,可他还是挂念着昭王,生怕自己误会了昭王。
“我知道,不是昭王。秦忆,不说侍剑山庄了,说说你吧。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那你和申屠姑娘,岂不是水到渠成。”
说起这个,江怀这会儿是由衷的高兴。
他与秦忆将话说开了,自然又恢复到素日里心无芥蒂的样子。
如今,想到申屠影,江怀再也不用担心秦忆一腔热血成空了。
二人又说了许久,直到月亮已偏西,还是意犹未尽。
秦忆拉拉扯扯,将自己六岁之前的事通通告诉了江怀,说到昭王与王妃的事,更是完全不把江怀当作外人。
“母妃与昭……父王,其实更适合做朋友。母妃光风霁月,心胸不输男儿,她说自己与父王有缘无分罢了,不用牵连任何人。
改日带你到溪山别院去,我幼时就生活在那里,母妃乐不思蜀,才不愿回来呢。只可惜,她身子一向不大好,她走得……走得太急了。
江怀,你知道吗?我的母妃是个很温和的人,总是满脸含笑。她很喜欢读书,溪山别院里有许多藏书,她常常想,若是身子好一些,一定要到处走走看看。
母妃说天下很大,生而为人,无关男女,都该站得高些、看得远些……”
听着秦忆回忆他的母亲,江怀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母亲,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只可惜,他只能凭借父亲的描述来想象母亲的样子。
说到动情处,秦忆放声大哭。
不管多大的人,想到母亲,都只是个孩子罢了。
哭够了,秦忆看着江怀,欲言又止。
江怀好笑道:“这是做什么?想问什么便问吧。”
江怀亦有心理准备,自己对侍剑山庄一事如此热心,早已超出了正常的范畴,以秦忆的聪慧,怎么可能没有觉察。
“你……你,为何这么紧张侍剑山庄的事。就算是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也说不通。我自小与你一同长大,从不知道你与侍剑山庄有什么瓜葛。是不是有些秘密只能少主知道?你不能告诉我。”
说着,秦忆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揣测:该不会是玲珑棋局里还有别的秘密吧,江怀无法告诉自己。
也难怪秦忆如此思量,这天底下奇奇怪怪的事多了去了,可重生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会想到呢。
江怀垂下了头,此刻的他也处在极难取舍的纠结当中。
他当然可以扯谎哄骗秦忆。
只是,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秦忆,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江怀立刻压了回去。
他不想,再欺骗秦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