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舟正与许淩俏习字呢,却听得齐悦娘满面无奈走了进来,忍冬和荷花见状,连忙上前引路。
“不用不用,我来寻你们少夫人坐会儿,今儿可把我累够呛。”
齐悦娘招呼忍冬自去做事儿,她带着兰香直接来到院子里书案跟前,探头瞧了一眼宋观舟所习之字,表情复杂。
倒是宋观舟与她见礼后,见她这般为难,立时笑了起来。
“大嫂,我知这字儿还得练。你且容我些时日,这急不得啊。”听得宋观舟自己承认了,齐悦娘叹道,“可是方法不对?还是你固执己见,这都瞧着练了好些时日,怎么还是不得章法,看上去一团污糟呢。”
许淩俏碰过丫鬟奉上来的热茶,双手递到齐悦娘跟前,“好嫂子,正好你来了,倒是说一番观舟。我是不成了——”
宋观舟听得这话,仰天大笑。
“表姐已被我气成河豚,你说的那些习字方法我也知道,可我不是五六岁开蒙的童子,形同白纸一张,你教授的,我跟着做就是。我这手有肌肉记忆,要扭转过来,需要时日。”
其实写得也没那么糟糕,但宋观舟确实吃了成年人写毛笔字的亏。
兼之她不喜。
若是爱好,那就舍得下心力去钻研,书写,反而是宋观舟纯粹为了应付阅读观看,她只觉得意兴阑珊。
偏偏她硬笔字写得好,带着很多硬笔字的行文习惯,如今来写毛笔字,优点非但拿不过来用,反而成了坚不可摧的缺点。
许淩俏对着裴岸的字体,定然是高标准高要求。
这下苦了宋观舟,好端端一个字,真要写得跟裴岸一样,她只觉得不喜,可自行发挥,又坏了一个字的章法。
左右不得,许淩俏只能由着她自己来。
齐悦娘摆手,“我也不过是认得几个字,哪里懂这些。还是妹妹多才,好生教授她吧。”
继而端起茶来,吃了好大一口。
宋观舟瞧着她风风火火,也笑了起来,放下笔墨,使人抬了书案回去,换做高几摆茶水点心。
“大嫂尝尝,这是表姐跟忍冬几人在厨上琢磨出来五色酥糖与七巧金糕,我觉得比千味斋的还好吃。”
齐悦娘用钗子挑着吃了一口,点了点头。
“倒是不错,不如让厨上的丫鬟们来学一番,八月十五咱们一家人也能吃上。”
许淩俏自然应允。
忍冬开口说道,“大少夫人若定了时辰,只管让兰香妹妹来唤奴一声,奴去厨上亲自教给丫鬟婆子们。”
“极好。”
说到这里,她直摇头,“从前厨上一堆事儿,好不容易梳理得顺章些,偏又有事儿。”
遇到中秋团圆之前,各府迎来送往,礼节繁复,家数众多。
齐悦娘本要上门去喊萧引秀帮衬着些,哪里想到触了个不详,这会子她到韶华苑,也是实在没个地儿能去,索性来找宋观舟吐吐苦水。
“你二哥……,又要纳妾了。”
宋观舟冷不丁听得这话,眉头紧蹙,“二哥这是又招惹了谁家?”上次听得裴岸说过几句,裴辰与京郊农家秀才之女有了首尾,也说要纳进来,最后不知为何却不了了之。
也才没过去两月,又闹一出。
齐悦娘直摇头,连连摆手,“你二嫂哭了几日,见不得人那般,我若不是上门去讨个中秋节礼安排的话,哪里知道这事儿……,听得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若不是挽了发髻,恨不得挠破头来。
宋观舟莞尔一笑,“二哥屋子里的事儿,大嫂也不用多操心。由着他们两口子去折腾,你平白担上,做得好与不好,都里外得罪人呢。”
做不好,裴辰不喜。
做得好,萧引秀怕是要疯。
齐悦娘手持绢帕拭了嘴角残渣,这才娓娓道来,“你二嫂应了。说是要正经娶回来做个姨娘,还说要我多操心,我哪里能操这心,只推了几句,寻了个由头跑出来了。”
“二嫂……应了?”
宋观舟不动声色,却很是诧异,“这不是她的性格,上次听得说来还又哭又闹,甚至夺了二哥在外头的营生,这次怎就依了?”
齐悦娘摆手,“涂大的事儿不是由着你桦大哥去处理,那郑卓又挨了训斥,几乎没了半条命,滚出京城去了。涂大降了官职,梅家那边说十月里由着梅舅舅亲自压着梅二兄弟来给漱玉妹妹赔不是,这事儿本就这么了了,偏偏遇那涂大托了人,专门候在楼子里与咱们这位世子见了面——”
听到这里,宋观舟满眼诧异,“嫂子莫要与我说,这小妾与涂大有些干系?”
若是如此,裴家怎可能容下?
齐悦娘连忙摇头,“倒也不是,涂大想献女儿,弄巧成拙,却让二弟瞧见了一个高姓儒生之妹——”
“这是?”
原来那高家为了科考,举家入京,投奔了叔叔家,就在坊市里头做些老家的营生,一家人兢兢业业,赚点微薄银钱,寻思着儿子好生读书,莫说进士那等能耐之事儿,就是回乡中举,这一生也比寒窑破家的好。
本来还算好,高家老俩口扯着布棚子,冬卖馄饨面汤,夏做甜浆凉茶,兼之高家姑娘做些绣活贴补一二,倒也能供着高家儿子拜师读书。
偏偏一切安顿下来,高家郎君出门挨了暴雨,回来后生了急症,几副草药下去,非但没有救命,反而加重病情,十来日就一命呜呼。
高家老父亲一看唯一独苗没了,头晕目眩跌下廊檐,当时就没了气。
留下孤女寡母,这下犹如天破了。叔父见状,欲要给长得娇俏可人的高姑娘寻门亲事,莫说父亲三年孝未服,就是三月热孝都不满,姑娘心知没了靠山,也受不住叔父一家的气,索性带着老娘出来独立门户,支撑起这小摊子。
涂大家女儿带着侍女正好立在这处,由着二楼上的裴辰赏看,却不料裴辰看上了一旁粗服布衣,荆钗挽发正在锅边忙碌的高姑娘。
“那姑娘自知貌美,一个孤寡老娘护不住她,方才向二弟提到,她虽身份低微,却也是出身清白,不求三媒六聘,但要给个名分。”
齐悦娘摇头,“你二嫂见过那女子,说是礼仪样貌挑不出半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