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悔没想到寞酒亭的情绪会变得如此激动,稍愣了愣神,才是迟疑着缓声试探:“我大概听明白了,所以贵派成立的初衷,就是找到一条无需成神也能长生的路来?”
“不错!”这一次,寞酒亭的情绪没有恢复平静,反而随着一句又一句的话说出口,变得愈发激昂,“不仅是长生,我的祖师,我的历代师祖,都在用尽一切手段证明,仙途是一条比成神更加坦途的大道!”
“那……你们这是,失败了?”
“不...是,好吧,是,我们是失败了,但我们曾经成功过!”
寞酒亭眼里的血丝越来越密集,清秀的脸庞几乎挤到了一起,下颚高扬,口沫横飞:“我们门派的一位师祖,曾经让门派成为了七座中位灵仙神国的统治者!他们的神明全都跪倒在我们脚下,湮寞神宗的大名在那个年代如日中天!”
“只可惜……只可惜。”
寞酒亭停止了嘶吼,喃喃着痛苦地抱紧自己的头,语气充满着绝望:“纵是师祖,我们湮寞神宗最出色的一代宗主,也没能活过那些该死的神明。”
“师祖一死,那些曾经匍匐在我们脚下的弱者、蝼蚁!立刻就对宗门发起了围攻,即便宗门已经承诺会退出当时执掌的一切神国,那些该死的蝼蚁仍追杀不休,并将追杀持续了上百年。”
寞酒亭情绪终于平静下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望向林悔,眼神无比地黯淡:“在无穷尽的追杀下,到我师父那代,门下弟子便已经寥寥无几,宗门等同名存实亡。”
“师父无奈之下,只能逃到冢州,但即便这样仇敌仍不肯放过,硬生生追到冢州,重创了我的师尊。”
“这之后,仇敌诛杀了我师父的所有弟子,然后离开了冢州,但我师尊却侥幸活了下来,并且在养伤的过程中遇到了我。”
“我那时刚刚破界,破界时所处的神国嫌我天赋差,不肯收我进他们在神只世界的势力,而我又无颜回去面对母神,正无处可去。”
“于是,我就这样顺势拜他为师,成为了湮寞神宗的第七十八代弟子。”
杯中酒尽,林悔放下空了的酒杯,看着寞酒亭,若有所思:“所以你想复仇?”
“不。”寞酒亭意外地果断否决。“弱肉强食,既然师祖教徒无方,使宗门后继无人,那被追杀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悔很是诧异,想张嘴说些什么,最后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早就听闻从仙真神系出来的人不可理喻,现在一看还真是不假。
被追杀了反倒为仇人辩解,看来在湮寞神宗风光的时候,应该也没少迫害其他中小势力。
察觉到林悔脸上的异样,寞酒亭喝掉杯里的最后一口柏松魔水,叹口气,道:“看来你很疑惑,我为何不想复仇。”
“除了我刚才说的原因,其实还有很实际的一点,那就是当初追杀师父的仇人,现在基本上都已经死了。”
“死了?战死还是……”
“战死,死在了某场神系战。”寞酒亭神色落寞,“但也有老死的,只不过很少罢了。”
“那你呢?”林悔忽然突发奇想,“咱们人族的寿命一向不长,你们仙真神系又要经历不止一次飞升,你现在的年龄应该也不小了吧?”
“没想到这事先被你说出来了。”寞酒亭苦笑,“是,是不小了,所以我才想重建宗门,好以借宗门的资源与势力补全功法,继续向下一个境界修炼。”
继续修炼……林悔摸了摸下巴,突然好奇问:“按你们仙真神系的元素体系来论,你现在是什么境界?”
“没法论。”寞酒亭声音低沉,“仙真神系一向视我们这些执意不成神的破界者为异端,怎么可能会帮我们这些人划分境界。”
“不过硬要说一个境界的话,我们湮寞神宗倒是有自己一套体系。”
“但就算是这套体系,我也修到尽头了,已经走到与那位师祖一样的层次,而那位师祖曾将这一境界命名为『真仙』……呵呵,是挺名不副实的吧?”
林悔没有接话,装作没听见寞酒亭的自嘲,继续问道:“那你大概是什么实力,能灭杀那三尊蜘蛛半神么?”
“一尊可以。”寞酒亭神色慢慢恢复正常,清秀的脸庞变得冷淡,“三尊我必死,可不要小瞧祂们,要是寻常半神,我何至于费尽心机布下这座禁窥法阵。”
林悔微微点头,然后仔细回想了一下寞酒亭的每一句话,确认没有相互矛盾的地方,最后慎重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与品鲸旅馆的狸跃有没有什么恩怨?”
“狸跃?”寞酒亭一愣,随即神色变得古怪,“你认识他?”
“我在和他做一些小买卖。”
寞酒亭神色古怪,同时回答:“恩怨没有,但确实算是相识。”
“那就好。”林悔点了点头,然后道,“如果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那么你的提议我答应了。”
“当然都是真话。”寞酒亭坦然道,“我可以用道心起誓。”
“好。”林悔道,“但在谈你我的合作之前,我这里有两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你确认能够帮我,那么我将以合作伙伴的身份,帮你完成利益对等的两件事。”
寞酒亭见林悔用词正式,一时不由也变得严肃起来:“你先说是什么事。”
“一,我这里有约价值六千神圣币的凭证。”林悔拿出一枚收纳神戒,放在桌面上,用手半掩住,道,“像神液之类的实物奖励,我不需要,可以按市场价折算。我已经提前算好,拢共价值七千二百一十枚神圣币。”
寞酒亭听到这么夸张的一个数字,顿皱起了眉:“你为什么不去三只蜘蛛那里兑换凭证?”
“因为我的时间很紧,如果排队将耽误很多事。”
“不是我不想兑。”寞酒亭双手并拢,用大拇指揉着两边太阳穴,沉声道,“而是酒馆里这部分的生意我已经与祂们谈好,一切都交由祂们负责,如果我收了,那就是违约,后果会很严重。”
“你可以用私人名义来收。”
寞酒亭神色无奈:“理论上可以,但你手上的凭证太多,我就算收了也不好处理。”
林悔心中一沉,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心态,准备切换到下一个话题。
“算了!”
可就在这时,寞酒亭却一拍桌面,咬了咬牙,开口道:“这七千枚神圣币,就当我送你了!”
林悔一怔。
说罢,寞酒亭手掌上凭空多出一枚鎏金纳戒,重重拍在桌面上,盯着林悔眼睛说:“这里是八千枚神圣币,是我师父留给我用来重建宗门的钱。”
“而你是我重建宗门的希望,所以我现在送给你,你不需要还,但你若敢反悔……”
寞酒亭平静的脸庞一瞬间变得冷若寒霜,但下一秒便又恢复成常态,将鎏金纳戒用力塞到了林悔手里。
面对寞酒亭的威胁,林悔神色始终不变,在拿到纳戒后,微微一笑:“那在下就感谢寞宗主的一片信任了。”
寞酒亭深深地看了林悔一眼,撩了撩右眼边上的长发,认命似的闭上眼,道:“说吧,你的下一个要求。”
“不是要求,只是请求。”林悔纠正了寞酒亭的用词,道,“第二件事还是与凭证相关。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茹漓这个名字?”
寞酒亭睁开眼,点了点头:“元素系神只,很少见。”
“你们在追杀祂?”
“噢,不算追杀。”寞酒亭摇了摇头,有些明白林悔的意思,“只能算讨债,祂坑了我们很大一笔钱,差不多有我刚才给你的这个数。”
林悔没想到茹漓坑到的钱居然会有这么多,这倒是让刚收到寞酒亭不小好处的林悔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了。
“怎么,祂找你来我这儿当说客?”寞酒亭看到林悔神色微凝,似笑非笑。
“嗯。”林悔坦然承认,“但不是祂找到的我,而是我主动与祂做的一项交易。”
“如果我能帮祂搞定你这边的麻烦,那么祂就会付给我五百神圣币作为定金,然后我再去帮祂搞定烬妖派,这之后祂如果愿意成为我的左膀右臂,那么五百定金如数奉还,如果不愿,五百定金便作为我的报酬。”
“很有意思的一项对赌协议。”寞酒亭笑了,随即正色道,“这事我应了,你放心,从你离开酒馆开始,孽亭酒馆不会再找那尊元素神半点麻烦。”
林悔没想到寞酒亭会答应的如此爽快,不禁皱起眉:“这,你没什么条件?”
寞酒亭轻笑了声,阴阴地道:“刚才和你说了,凭证是那些蜘蛛的买卖,被那尊元素神坑了的自然也是祂们,我当然喜闻乐见。”
“那你……能替祂们应下?”
“当然能。”寞酒亭满脸嘲弄,“那些蜘蛛笨得很,虽然一直在追,但始终没把钱追回来,现在估计早就抛之脑后了,我侧敲旁击说上一嘴,祂们大概率就会死心。”
“当然就算不会,如你所见,这几天来兑换凭证的人络绎不绝,祂们脱不开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