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小姑娘言不由衷的话，再看她飞快把肉票塞兜里，他就知道他没看错。
    之前在国营饭店的时候，两人坐在对面，他偶尔抬头看过去，注意到这小姑娘就是馋人家的红烧肉了。
    甚至他和路北面前的小鸡蘑菇炖粉条，小姑娘也悄悄瞄过一眼，沈行之这才起了假装钱没带够用肉票抵的心思。
    喜滋滋把肉票收好，江暖心思转了转，忽然看向沈行之，又认真问了一句：
    “沈同志刚才说，你要出差好几天吗？”
    沈行之闻言一顿。
    见小姑娘满脸关心，沈行之表情微动，含糊着点了点头道：
    “对，我……”
    刚想再说几句自己的情况，最好能趁机约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就算用坐三轮车当借口也行。
    然而沈行之满腹心思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就看江暖“唰”地从兜里掏出钱来，冲沈行之笑得比之前还要热情：
    “那你还有别的临期的票要出吗，你看，你这一去好几天，等你回来这些票都过期了，就像你说的，那可太浪费了。”
    “不如你出给我啊，我这人的人品，路边大娘见了都说好，保证不压价，别人收票出多少钱，我就给你多少钱，你放心，不差钱！”
    沈行之：“……”
    难得有些愣怔地看着口口声声不差钱的江暖。
    要是他没看错的话，这小姑娘兜里远远不止这10块钱，他之前以为，小姑娘是省吃俭用，把节省下来的钱都拿来买书了，所以才穿得这么朴素，去饭店也舍不得点盘菜吃。
    现在看来，搞不好比他还有钱呢，而且沈行之莫名有种预感，这小江同志，也许就是看在他这里有票可以换的份儿上，才冲他笑得这么好看。
    然而就算这样，见到小江同志满眼期待的样子，沈行之还是不由自主掏了兜。
    “有。”
    沈行之把兜里的票都拿出来，耐心地一张张指给江暖看，
    “肉票还有2张，一共两斤，另外还有8张豆制品券，这个月底之前都可以用，对了，我还有棉花票，你应该用不到吧？”
    至于沈行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票，那是因为他老师属于特殊人员。
    他身为关门弟子，又协助老师做的都是些特殊工作，所以沈行之的待遇也是非常好的，日常供应远非普通工人可以比。
    比如这个棉花票，是他和老师从京城过来这边的时候，特意批给他们的，但是他自己厚衣服带的很多，一直都没用上。
    其实沈行之身上还有不少全国粮票，也想换给江暖，但想到他刚才是以出差来不及用为借口的，到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暖想都不想就伸手去接：
    “要，棉花票我也要。”
    别看江家在向阳大队，乡下饿死肯定是饿不死的，但是想要各种票可比城里有工作的难多了，就比如这棉花票，向阳大队又不种棉花，想要弄点棉花可不容易了。
    就江暖这身谁见了谁嫌弃觉得朴素的棉袄棉裤，那也是她奶到处踅摸攒了好久才凑够的棉花。
    至于家里其他人的棉袄，那都是每年拆洗一回，再重新絮进去的，保暖效果肯定不如新棉花。
    “沈同志竟然有这么多豆制品券？”江暖很惊讶。
    沈行之平时自己不做饭，除了吃食堂就是去国营饭店，倒是不清楚豆制品券也很珍贵，就道：
    “我的加上老师的，我们平时也不做饭，”
    豆制品券也是好东西，非常受欢迎，在肉食供应少的时候，平时一家一张豆腐票根本就不够用，每年春节，还会发春节特供的豆制品券，不少人家都是天还没亮，就早早去供销社排队买豆腐了。
    这一张票就能买5块豆腐，豆腐买多了也不怕，回头切成小块放在外面冻一宿，就成了冻豆腐，到时候不管跟酸菜还是白菜一起炖，甚至是条件好一些的涮火锅，冻豆腐吸饱了汤汁都很好吃。
    江暖都要看不过来了，天哪，这一趟她可真是赚了。
    要是所有乘客都像沈行之这样大方，她愿意天天蹬车拉客，早出晚归顶风冒雪都愿意。
    每一张票她都喜欢，现在江暖看沈行之那真是一百个顺眼，这会儿谁要是问她站谁，她一定毫不犹豫站女主男二。
    没错，在这些紧俏的供应票面前，她就是这么没原则。
    江暖把票都收好，不容沈行之拒绝，按照黑市的价格把钱给他，冲着沈行之笑得别提多真心了：
    “沈同志，你真是个好同志，”
    沈行之：“……”
    这听着也是夸他的话，毕竟说他是好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呢。
    见江暖收好东西准备走，沈行之连忙开口：
    “对了，我刚才无意间看到你买的是初高中课本，还有数理化自学丛书，你是打算捡起课本吗？”
    “嗯。”
    江暖大大方方应了一声，又把忽悠售货员那套拿出来说了一遍。
    听到江暖有师傅了，沈行之眼里微微闪过一抹失望。
    到底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沈行之抬手抵唇，轻咳了一声，提议道：
    “你师傅应该也很忙吧，而且也离开学校很多年了，我读书的时候，倒是成绩还算不错，你要是有不会的，可以来问我，你别误会，我就是觉得你有心向学挺好的”
    “哈哈，谢谢，以后有不会的一定请教你。”
    江暖倒是没误会，但她肯定也不会去请教沈行之的。
    毕竟当年学的就算忘了一部分，重新看书她也能捡回来，当然政治除外，这个是需要结合年代来看的，她得额外付出一些努力。
    沈行之不知道江暖嘴里就没几句实话，以为以后真有机会教江暖，脸上不由得带了些笑意。
    俩人刚双向交易完，江暖扭头都准备走了，路北在楼上看到沈行之跟一个女同志站在一起，一脸兴奋地跑了下来。
    等跑到跟前认出女同志是谁，顿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你、你……”
    江暖也认出路北了，这就是国营饭店里，跟沈行之一起吃饭那个呢子大衣小哥。
    这位一看就是有钱大户，说不定也是个手松的，江暖连忙友好地打了招呼，还跟两人热情推销道：
    “以后要是用车，只要我方便，你们都可以伸手拦一下，等回头我再把我这车给升级一下，保管到时候你们坐着更舒服。”
    哪想到路北彻底误会了。
    这俩人、这俩人一看是确定关系处对象了啊！
    要不然人家小姑娘凭什么对他路北这样热情，还让他随便用车，还要专门为了他给车升级，这肯定都是看在她对象沈行之的份儿上，才对他路北爱屋及乌啊！
    “嗷”一嗓子，路北整个人都蹦起来了，震惊地嚷嚷道：
    “你们俩、你们俩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