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江暖描述的,那简直就是充满了荣耀的后半生给打动了,照相师傅不但主动给兑了温水,拿了各种化妆品,甚至还给江暖拿了个洗面奶:
“用这个洗脸吧,小姑娘家家的,用洗面奶更温和也洗得更干净。”
江暖都呆住了,原谅她没见识,她是真以为这个时候能用香皂洗脸就已经挺好了。
立刻欢天喜地地道谢:“你看,我就说师傅你人好,师傅你放心,等照片拍出来,您想贴在哪里就贴在哪里,直接贴门口那窗户上我都没意见,到时候那逛街的姑娘小伙一看,呦,这小两口长得不错啊,得,结婚照就在这儿拍了,换别人家他们还不乐意呢。”
照相师傅:“……”
你没意见我有意见,你倒是想得挺美,还给你贴窗户上,你以为你是明星拍画报呢?
顾朝阳全程安静跟在身边,江暖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到洗了脸江暖往他脸上擦粉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抗议了:“我不想擦这个,太香了!”
“老实点,眼睛也闭上,不然粉弄你眼睛里,到时候你就肿着眼睛拍照吧。”
江暖吓唬完顾朝阳,又耐心劝他,
“我知道你不怎么喜欢这香味,但你这其实是在为了咱们的离婚事业献身你懂吗?等会儿我给你画完,你一照镜子就知道了,保管顾爷爷看了你这张脸,顿时心疼得眼泪直流,半夜都得咬着被角默默惦记你这个在外流浪吃苦、憔悴无比的大孙子。”
旁边恰好经过的照相师傅:“……”
不是,什么事业,离婚事业?他是不是听错了?
顾朝阳想象了一下他爷爷看见照片心疼得哭出来的样子,立刻不拒绝了,毕竟老爷子曾经跳脚差点把他骂哭了,他得抓住机会报复回去。
乖乖闭着眼睛让江暖化妆,眼看要化好了,顾朝阳忽然又问出一句:“既然可以用粉把脸画憔悴,咱们昨晚和今早为什么要挨饿?”
江暖:“……”
问的很好,下次不要问了。
她总不能说从她到这里之后,天天素面朝天连雪花膏都没抹过,完全忘了可以化妆,所以傻了吧唧从昨晚饿到现在吧?
“咳。”
江暖轻咳了声,才厚脸皮一副她早有打算的语气道,
“你知道这些化妆品多贵吗,不说别的,就说这个友谊牌的雪花膏,还有这个万紫千红的胭脂,对了,还有这口红,可都是又贵又难买的,师傅要不是看咱俩饿得走路都发飘,哪能同意给咱们免费用?所以你不要声张懂不懂?”
顾朝阳很轻易就相信了。
他哪知道江暖满嘴跑火车,其实人家照相馆的化妆品本来就免费给用,连忙仔细看了几眼,想着这些化妆品竟然这么贵,看来他得再找机会偶遇个叔叔,才能给江暖也置办一套了。
一边佩服江暖竟然如此冰雪聪明,一边还偷摸摸往照相师傅那边看了一眼,生怕人家发现他们占便宜,顾朝阳小声道:
“那你快点吧,万一师傅是个小气的,看你给我用这么多粉,该不乐意了。”
照相师傅莫名背了口锅,江暖略心虚地挪开视线:“放心,马上就弄好。”
顾朝阳这妆好画的很,也不用画眉毛画口红,等他全都弄好站起来,忽然看见了头油,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扯江暖衣袖:
“等待会儿给大哥拍照的时候,我想抹点头油。”
江暖震惊地看着他,直接道:“不,你不想!”
说完手一按,顾朝阳有点懵地被按坐在凳子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让用头油,但江暖已经不搭理他了,他就只能默默闭嘴了。
照相师傅:“……”
看这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怕媳妇?
江暖给自己化妆更是飞快,正在相机前准备的师傅,刚想问一句是不是可以拍了,就看见俩人齐刷刷开始脱衣服。
照相师傅都惊呆了,张口结舌道:
“你们、你们,大白天的,不是,大庭广众的你们脱衣服干什么?”
江暖跟顾朝阳已经把外面的厚衣服脱下来了,露出里面精心准备的破衣烂衫,俩人还相互看了看。
顾朝阳头发太短没什么可操作空间,他看了看江暖的,小声道:“你这发型看着还怪洋气的。”
江暖:“……”
她这半长不短的头发,就随手一扎,连个发饰都没有,能洋气到哪里去?
但为了给顾老爷子一点小小的来自可怜孙媳妇的震撼,江暖思索了下,想起国营饭店那个麻花辫,飞快把头发拆开绑了俩麻花辫。
江暖问顾朝阳:“怎么样,梳麻花辫可以吧?”
顾朝阳眉头依旧皱着。
怎么说呢,不看脸的话,江暖身上穿着打了补丁的衣服,再配上俩辫子,够淳朴了。
但关键就是她脸蛋长得太漂亮了点,梳着俩麻花辫也不显得土气,反而看起来有种特别的感觉。
“嗯,就这样吧。”
顾朝阳含糊应了一句没敢再说,他觉得江暖就长这样,总不能在她脸上抹两把灰吧,他要是再指手画脚评头论足的,江暖耐心耗尽就要跟他打架了。
江暖以为效果不错,左右看看,忽然看见不远处有用来当道具的假花,立刻把大红颜色的塑料花拿过来,就摆在两人身边,抬头跟照相师傅道:
“好了,您可以拍了。”
照相师傅:“……”
好家伙,里头的破衣服一露面,色彩鲜艳的假花一摆,立刻把这小两口给衬得灰突突的,活脱脱像俩刚要饭回来的小叫花子,还是没要着饭的那种,看得他都忍不住想施舍给他们口吃的了。
没忍住好心提醒了一句:“你们这画的,怎么跟饿了好几天没吃饱饭似的?你至少擦个口红提提气色吧?”
江暖顶着师傅异样的眼神,坚定表示:“师傅,我就喜欢画成这样,我觉得我特别好看。”顾朝阳也连忙跟着点头。
师傅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行呗,人家小两口就这审美,他还能说什么。
拍完精心给老爷子准备的照片,师傅刚准备要拍下一张,就看江暖又急急忙忙招呼顾朝阳一起把脸上的妆给洗了,顾朝阳也把外套穿上,遮住他里面满是破洞的衣服,俩人还相互给对方捯饬了下发型,这才示意照相师傅继续拍。
师傅几次想按下拍照,最后还是没忍住道:
“行,化妆我就不说了,但你俩这衣服是怎么回事,男同志穿得很精神,女同志是不是有点……”
师傅后面没说,但满脸都写着“土”字。
顾朝阳一愣,随后表情也有些绷不住了。
他昨天光顾着怕大舅子挑他毛病了,何况他真不觉得江暖穿得土,还觉得江暖的棉袄看着就厚实暖和,一看江奶奶对她就比他爷爷对他更好,他爷爷都没亲手给他做过衣服!
可是照相师傅一句话,让顾朝阳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扭头小声提议道:
“咱们要不明天再来拍吧,等我弄点票先给你买身新衣服,不然大哥看了照片肯定会生我的气。”
“不用。”江暖拒绝了,抚了抚自己身上的棉袄,有点骄傲道,“这是我奶亲手给我做的,我哥能认出来,到时候他看见照片不但不会生气,还会很高兴。”
“至于你怕我哥觉得你对我不好,那就更不会了,我回头信里告诉我哥这手表是你给我买的,相信我,我哥一定觉得你是个相当务实的小伙子。”
江暖说完还在心里想着,等回头弄到手表票,给她哥也买块手表寄过去。
江渔当兵两年津贴一共也才150多块钱,他自己省吃俭用,总共就花了十多块钱用来买点肥皂之类的生活必需品,剩下都寄给家里和她了,自然更不可能舍得买手表了。
顾朝阳:“……”
眼睁睁看着江暖坐好之后,特意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把她那崭新锃亮的手表给露出来,直接放在腿上最显眼的位置,抬头对照相师傅道:
“行了,就这么照吧,师傅劳您帮我看一眼,我这手表放这儿够不够醒目?”
照相师傅看见江暖的操作也惊呆了。
甚至差点直接对准那手表来一张,猛地反应过来,才赶紧钻进布里,仔细看了看,还真指挥起江暖来:
“手再往上一点,对,手表是浅色的,放在胸前看得更清楚,行了,就这样就行,准备好了,一二三,笑!”
总体来说,照相师傅还是挺满意的,毕竟衣服虽不配,可以拿脸凑,该说不说这小两口长得是真好啊。
临走之前顾朝阳说他有个认识人,今晚的火车回京城,江暖一听,说了一句“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果断去找照相师傅,私下塞了点钱给他,说得可怜巴巴的:
“师傅您帮帮忙,我们想晚上托人把照片给家里长辈捎过去,实在是离家远,老爷子又一把年纪了,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尽孝了。”
照相师傅也不知道怀着什么心理,明明并没看上那点钱,竟然答应下来了:“行,你们下午上班来取吧。”
他倒要看看,这小两口的长辈收到这种一言难尽的尽孝照片,会不会用大巴掌招呼他俩。
江暖和顾朝阳从出来照相馆,更饿了。
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表,江暖惊喜道:“要开饭了!”
“真的?”顾朝阳赶紧也凑过去看了眼,一看还差将近半小时才到十点开门时间呢,国营饭店从大厨到服务员都牛气得很,那是提前一分钟都不会开门的。
但顾朝阳还是果断道:“走!”
俩人一拍即合,高高兴兴蹬着三轮车过去,等到了饭店门口,发现竟然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了,赶紧也跑过去。
西北风呼呼地刮,好在江暖穿得够多捂得够严实,把手揣袖子里只露出俩眼睛,悠哉悠哉地跟顾朝阳道:“我带了澡票,早知道这么快就能拍完照片,咱俩应该趁早上没人,先一起去澡堂子洗个澡再来。”
“咳咳咳……”
顾朝阳和他身后排着的男人,顿时一起咳得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