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生命能量对那种参杂了死意的“阳光”来说还是太过单薄。
    触手被烧光后，下方露出了戴维凝重的面容。
    他也看到了那些幻象，但他并没有沉沦其中，十三根恩赐之羽自行消散，帮他抵消了意志的侵蚀。
    剥夺者手臂从黑暗中刺出，宛如虚影一样捅入了怪物的体内，抓住了它那哀嚎的灵魂。
    痴愚之触发动，卢西奥的呐喊被彻底掐灭。
    “结束了，你不需要什么死亡女神，我一样能带给你安宁……”
    怪物的生命能量只有8万，在过去那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它早已被耗干了全部生机。
    如今留在它体内的只剩下死亡，以及那颗冰冷的太阳。
    若非神尸之手要压制血荆棘之铠无法动用，他也不想如此折磨一位已经发疯的猎人。
    看着神圣窥视者所呈现的血条见底，戴维果断跳开，和其他猎人一样躲入山谷中，避开那颗“太阳”的光照。
    山谷里的植被和树木在光芒的照射下迅速枯萎凋零，凋零之后，它们还被光芒点燃，熊熊大火开始在山中蔓延，照亮了黑暗的天空。
    对于戴维来说，这种火光，以及杀死怪物后获得8万生命上限的提示，都显得异常冰冷。
    卢西奥所化的怪物自然比不上泽维尔大公死后变成的那个无敌化身。
    但这是他亲手终结的第一个失控猎人，那种悲伤的呐喊，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
    猎人们在燃烧的树林中游曳，他们在等待着卢西奥最后的光芒熄灭，等待着这场大火消逝。
    戴维找到了那个差点崩溃的猎人，用一根恩赐之羽安抚了他的心灵。
    由此，戴维认识了这位名叫海格的年轻猎人。
    恢复意识的海格第一时间抓住戴维的裤脚喊道：“快杀了我。”
    这让大火中的戴维露出了更加复杂的眼神。
    直到海格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完全魔化，他才松开了拽住戴维的手。
    或许，真的唯有死亡，才能给猎人们带来安宁……
    海格站在火墙之后，脸色苍白的看着山谷中央的方向，嘴里怔怔的朝戴维说道：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问你，你面对过的最恐怖的怪物，是什么？”
    最恐怖的怪物？
    公爵的尸体？神孽？蒸汽骑士？
    不对，他面对这些东西时只是在逃跑，称不上是“面对”。
    或许，那个从虚空中跳出来的紫色海葵“老头”，才是他杀过的最强的黑暗之物。
    只是他却怎么也没法回想起那一战的细节，自己好像被那家伙打失忆了，他只知道，最后是他赢了，他赢来了虚空之血。
    陷入沉思的戴维没有说话，海格却自顾自的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是自己……”
    在猎人心中，最可怕的，永远是那个在噩梦中扭曲的自己。
    戴维怔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
    ……
    山谷中的大火引来了一片阴云，天上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冷雨，谷底中央的那颗太阳也终于彻底熄灭。
    原地只剩下一具巨大的焦尸，余热尚在，被雨水浇灌，冒出了大量白气。
    猎人们踏上残留有死亡之力的焦黑土地，准备去尸体上回收那盏灯。
    弗洛伊德走在最前面，他看着自己昔日的伙伴，表面上冷漠平静，紧握长刀的手却暴露了他心中的愤怒与悲伤。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然而就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想到，那具尸体竟然动了起来。
    “咔咔！”
    尸体的头颅一歪，胸腔内忽然闪过一道炽热的燃光，紧接着，一声轰鸣炸响。
    怪物胸腔内最后一股爆裂的力量炸开，那颗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头颅竟然像是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在场哪怕是反应最快的猎人都来不及阻止，头颅就像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向着山的另一面——那个矿石镇飞去。
    在死亡女神的面前，死亡，并不是终结。
    哪怕是死了，卢西奥要完成对死亡女神的承诺。
    山上的费尔南德斯重重的叹了口气，他手上的遗忘指针正在追着那颗头颅的轨迹。
    显然，提灯就在那颗脑袋里。
    它终究是回到了矿石镇……
    ……
    这场或许是冬季来临前的最后一场夜雨中，一个燃烧着黑焰的身影从冰冷的雨幕中走出，走向了自己的家乡，走向了矿石镇。
    “我回来了……女儿，等我……”
    蒙泰特喃喃自语的看着远处夜幕中的小镇，他那浑浊的双眼突然翻起，盯住了空中飞来的一物。
    那是一颗燃烧的头颅，其沿着一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废弃小镇的路口，噗通一下砸到了另一个人的脚边。
    站在路口的是一个年轻人，与蒙泰特这位看上去又老又邋遢的家伙相比，那个身穿华丽礼服，体型消瘦的年轻人显得那么的光鲜亮丽。
    哪怕衣物被雨水打湿，微卷的长发也被浸透，他身上的尊贵气息依然没有丝毫减弱。
    他们都默默的站在大雨中，视线都盯着那颗飞来的头颅。
    蒙泰特认得那个人，他也知道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虽然他很讨厌那个年轻人，但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自己的盟友。
    三皇子巴伦。
    那个可笑的疯子……
    头颅落地的时候，巴伦犹豫了一下才迅速冲过去，不顾其上还没有熄灭的火星，掰开了那张已经畸形的嘴。
    然后，他从头颅的喉咙里取出了那盏提灯。
    巴伦看着那盏提灯，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
    这位三皇子殿下在大雨中哭了起来。
    他将提灯紧紧的抱入怀中，双肩耸动，全然不顾自己的皇室贵族风度，放声的痛哭流涕，悲恸的泪水堪比天上哗哗落下的大雨。
    “呜呜呜呜呜……我的爱……我的宝贝……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呜哇哇哇啊啊啊啊……”
    三皇子巴伦，他是帝国四位皇子中最少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皇子殿下。
    人们传言他的性格孤僻怪异，疯癫执着，也从来没有人听说过他对女人感兴趣，似乎他就只是一个阴郁的家伙，老皇帝也不曾对他有过任何期待。
    唯有少数人知道，这位皇子殿下曾深爱过一位少女。
    他对少女动情至深，甚至为此抛弃了一切权力与富贵，甘愿躲在领地，不见任何贵族，不与任何兄弟争夺皇位。
    巴伦可以为少女做任何事……真的是任何事。
    只可惜，那位少女死了，死在了阴谋与诡计之中。
    最让巴伦绝望的是，少女为他孕育的子嗣，那个象征着两人爱意的结晶，最终也落得了胎死腹中的下场。
    十六年前，铁荆棘家族的泽维尔大公带队镇压矿石镇的灾难，为了封印一切扭曲源头，他们将少女产下的死胎塞入了一盏提灯之中。
    也就是此刻三皇子抱着痛哭的那盏灯。
    死亡提灯，其“灯芯”就是一具小小的尸体——那是巴伦的血脉。
    也是“死亡女神”未曾诞生的子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