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义犬救主
金磊说:“多尔衮是中国历史上最疯狂最残忍的刽子手,他用剃发易服这些毒辣的手段,想从肉体和精神上同时征服汉族百姓,激起了汉族百姓强烈抵抗。艰苦卓绝的江南百姓,坚持抗清斗争整整四十年!” 邢姬说:“一只凶猛的藏獒,却是有情有义,很通人性,居然使濒临绝境的小主人获救了,比起那些残暴的八旗兵真是天壤之别。要说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最可怕的是人性的扭曲蜕变,那些战争罪犯的暴行真是令人发指。难道这些八旗兵还不如一只藏獒?”谷宗义感叹道:“战争的最大赢家是坐上龙椅的皇帝,而战争造成的经济衰退,生灵涂炭,人口锐减,是无法估量的,要想恢复国力又得经历几代人的艰苦奋斗。”
天赐他们一行辞别汤若望回家,银燕丫头忙于整理行装,一直忙到半夜。天赐催她赶快睡觉:“你不要带太多的行李,又不是搬家,苏州愚园什么都不缺,只带些随身的衣着日用品就行了。说不定我中间有可能悄悄地回来,一是探望天娇,二是刺探情报,南来北往联络南方和北方抗清的志士仁人们。”天赐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北京,也不知江南福王政府那些官僚们有何抗清复明的对策,抗清的形势又怎么样?马上要见到儿子了,他长得怎么样,认得我这个父亲吗?
第二天,天赐将几个小分队悄悄集结到香山庄园,为了分散目标,先将一些辎重装备运往天津大沽港码头装船,然后分批轻装启程前往天津待命。一切安排妥当后,天赐带领文雄、莺莺和银燕等家眷最后离开北京,天娇和建斌一直把他们送到天津。碧空万里,天海一色,天娇和建斌站在码头上,目送着天赐的船队扬帆远航,直到帆樯消失在大海尽头,才依依不舍离开码头。天娇伤感地对建斌说:“这次天赐离开北京,也不知何时再见面?真是‘黄鹄一远别,千里顾徘徊。胡马失其群,思心常依依。’原本热热闹闹的家,他们这一走,变得如此寂寞孤单,心里感到特别的空虚。”建斌安慰道:“抗清的形势不容我们再聚集在一起,虽然天各一方,但是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的。‘海内存知已,天涯若比邻。’若是真的思念心切,我可以抽空陪你回苏州探亲。”
建斌虽然剃发易服,做了大清的从四品武官城门领,但是心底里还是非常反清的。他偷偷蓄了头发,只是在红顶花翎帽子后面做了一条假长辫子,掩人耳目。这次送天赐他们离京,与大伙一样,仍然穿着大明的战袍,想不到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麻烦。他们路过廊坊时,看见一小队满清八旗兵将廊坊的百姓驱赶到广场,要强行剃发。赤手空拳的百姓群情激愤,与八旗兵发生了冲突。他们焚烧剃头挑子,把蛮横的八旗兵团团包围起来,众人拳打脚踢,打死了两名八旗兵。侠义肝胆的建斌,也加入了百姓反剃发斗争的行列。那一小队八旗兵被打得落花流水,抱头窜鼠地回去搬救兵了。正当他们欢呼胜利的时候,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八旗铁骑把他们重重围困起来,顿时杀声震天动地,手无寸铁的百姓尸横满地,血流成河。建斌保护着天娇左冲右突,想杀出一条血路来。混战中,天娇受了伤,她恳求建斌:“不要管我,你杀出重围去!”建斌怒吼道:“我们要死也死在一起!我拼死也要把你背出去!”只见建斌奋不顾身地将一名八旗骑兵从马上掀翻下来,他背起天娇飞跃上马,一阵厮杀,终于突出重围,一群八旗铁骑蜂拥着追杀过来。
建斌一马当先冲出县城,向京城方向飞驰而去。这时,天娇喊肚子痛,一摸下身鲜血崩漏,可能是流产了。为了甩掉八旗追兵,建斌调转马头来到一座村落,见有一处废墟,便翻身下马,藏匿了进去。这是一个四合院,被焚烧得只剩一间偏房还算完整无缺。建斌将马拴在房门口,抱着天娇走进房内,放在炕上。房内有简单的日用品,衣柜里还有几件旧衣服。他想去找水井打水洗漱用,发现有一条灰色的藏獒目不转晴地守着一个婴儿的襁褓不肯离开。他走近一看,惊诧得瞠目结舌:原来那条藏獒正俯伏在那里给婴儿喂奶呢!他想靠近婴儿,却遭到藏獒的排斥和拒绝,它对建斌吠叫,威胁着不许他靠近一步。
建斌把藏獒呵护小主人,并俯卧着给他喂奶的奇闻轶事告诉天娇。她听后非常好奇,洗漱休息了一会儿,便硬撑着要前去观看。她以一位母亲的温柔慈爱感动了这只凶猛又忠贞的藏獒,终于把那可爱又可怜的婴儿抱在怀中。他们看到,婴儿的父母家人全都葬身火海了,唯独这婴儿的襁褓只烧焦了一角,婴儿却奇迹般被这条勇猛的藏獒救了出来。这一带的村落因为反抗满清的剃发令,遭到八旗兵的疯狂镇压,已是十室九空,化为一片废墟和焦土。
建斌挤马奶,让天娇喂婴儿,嗷嗷待哺的婴儿不再哭闹,在天娇的怀抱里甜美地熟睡了。建斌说:“想不到你这次意外流产后,竟捡到了一位漂亮的男孩,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是天大的喜事。我们把他抱养了,抚育他长大成人,他一定会感恩戴德的。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天娇说:“这个男孩福大命大,是他的藏獒救的,这藏獒对小主人有恩有义,我们从小就要教育他懂得什么是恩和义,就取名叫恩义吧。”建斌说:“这个名字取得好。小名就叫恩义,待长大了再取个大名。我还想把这条藏獒带回家抚养,不知它能否承认我这个新主人。”天娇说:“那就看你与它有没有这个缘分了。”建斌看那条藏獒守着主人烧焦的尸体不走,不吃也不喝。他就动手把它主人的尸体挖出来,埋葬在后院里。那条藏獒一起帮他刨尸体,挖坟墓。建斌还为他们立了一块无字的墓碑,祈求他们的灵魂能安然升入天堂,藏獒在主人的墓碑前掉下了眼泪。建斌的举动感动了这条藏獒,它终于摇头摆尾地围着他转了。
建斌说:“这条藏獒的心灵像西藏雪域高原上那洁白的雪莲一样高尚纯洁,我们就叫她雪莲吧!”这条藏獒也认可了新主人给它取的新名字“雪莲,雪莲”。你喊一声“雪莲”她就驯服地蹲在你身边,安谧的望着你。就这样,天娇怀抱儿子恩义,建斌把娘儿俩抱上马,他们带着雪莲,一家四口,欢天喜地回到京城。天娇到皇城根的人市上请了一位奶妈叫藏红花的,专门为恩义哺乳。西藏出产一种中药叫藏红花,中药藏红花和奶妈藏红花名字相同,真是个巧合。奶妈藏红花,非常喜欢恩义,藏獒雪莲更是寸步不离整天围着小主人恩义转。天娇和建斌自从有了儿子恩义后,生活更加充实欢乐。
再说天赐率领小分队人马乘船从天津大沽港顺利地进入长江口岸浏家港,一路顺风,回到了苏州。天赐把小分队人马安置在太湖的洞庭西山一个隐秘的岛屿上集训备战,他带领家眷回到阔别多年的愚园。儿子云汉六个月了,已经会坐了,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见到他咿呀微笑时,显露两个小酒窝,活泼可爱,讨人喜欢。天赐抱着儿子亲了又亲,云汉搂着天赐的脖子不放,父子俩非常亲热。元贞说:“你儿子的眼睛、鼻子多么像你。”天赐说:“我们儿子的嘴巴、脸庞、皮肤多么像你。”奶奶小娇说:“我的孙子,综合了你们两人的优点,英俊漂亮,是个小帅哥。”爷爷谷宪政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的云汉长大了,一定比你们父母亲两个更有出息。”曾祖父、曾祖母见四世同堂,其乐融融,更是笑逐颜开:“天赐是英雄,云汉必定是个好汉。我们还想看到云汉娶重孙媳妇呢。”天赐和元贞说:“祝太爷爷太奶奶寿比南山,越活越年轻。”一家人欢聚一堂,欢天喜地,热闹非凡。
天赐的姑父罗山伯和姑妈朱英台、女儿罗凰也前来看望天赐和侄孙儿云汉,朱英台对天赐说:“你儿子长得眉清目秀,天庭丰硕,好福气。名字也起得好,‘永结无情游,相期邀云汉’,云汉,天上的银河,多么潇洒气派的名字。看到你和元贞有儿子了,可是我家罗成到现在连个相好的都没有,还在留都南京与那班复社的才子们瞎混。”
罗山伯说:“罗成从辽东宁远回苏州后,闭门发奋读书,四书五经,八股经文,背得滚瓜烂熟,头一回到南京贡院参加省级考试就中了个头名举人。现在俨然是个解元公了,而且还加入了复社,常年在南京与复社中的侯方域、陈定生、吴次尾等人混在一起。他们寓居蔡益斋书坊,抨击时事,混迹旧院水榭,我怕他去妓院梳栊个歌妓回家,就糟糕了。”天赐说:“我了解罗成的志向,他不可能看上妓院里的那些美姬的,姑父姑妈尽管放心,说不定罗成哪天交上桃花运,给你们二老带回来一位天仙般名门闺秀当儿媳妇呢。”姑妈朱英台说:“他上次带来一位结拜兄弟,名叫欧阳煜的小子,说他家出身名门望族,父亲是什么司徒,先祖官至太常,是东林党的要员。他们俩人像是知心朋友,形影不离,要好得不得了。”
罗山伯说:“我看罗成的结拜兄弟虽然长得英俊潇洒,但我仔细观察过他的言谈举止,相貌身材,很可能是个假小子。”元贞开玩笑道:“姑父这回可能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不会再看走了眼,那个叫欧阳煜的小子肯定是男扮女装的假小子了。我打算过一段时间到南京去会会这位假小子,戳穿她的西洋镜。”大伙听了元贞的调侃都开怀大笑起来,天赐幽默地说:“说不定那个欧阳煜一下变成了罗成的俊俏媳妇呢。” 罗凰说:“我看哥哥是个愣头青,他上过宁远前线,打过硬仗,他不大懂得什么男女之间的情爱。现在又假装斯文,学起风流时尚,与复社的那邦才子混在一起。总有一天,他又会舞刀弄枪,走上抗清前线的。”
小娇对罗山伯、朱英台和罗凰说:“今天我叫厨房准备了丰盛的晚餐,谷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我们大家一起为天赐接风洗尘。”
愚园的夜晚,景色格外迷人,楼台亭榭错落有致,假山庭池倒相辉映,珍奇花鸟幽雅鸣翠,江南古典名园给人一种温馨而静谧的享受。谷家的晚宴正在小花厅举行,小娇亲自下厨做了一道她的拿手好菜清蒸鲈鱼,色香味俱佳,馋得天赐赶忙夹了一块尝尝:“好久没有吃到母亲做的清蒸鲈鱼了,真好吃,大家尝尝。”小娇说:“我这是从吴妈那里学来的手艺,吴妈临终时告诉了天娇的身世秘密,又引出了她与建斌的一段姻缘,也不知他们在北京过得怎么样?”
天赐说:“姐姐和姐夫都是非常聪慧机智的人,更何况还有他们的姑妈相助,一切都安排妥当,虽然身处满清虎狼之地,但反而安然无恙,不会有事的。倒是现在的江南,形势不容乐观,真是风雨飘摇,岌岌可危。这是汤若望送给我的香槟酒和红葡萄酒,别有风味,来,大家干一杯。”元贞说:“我要给云汉喂奶,不能喝酒,我给你们斟酒。”罗凰说:“怎么能让嫂子斟酒,我是桌上最小的,我来给各位长辈斟酒。”大家边吃边聊,谈论北京满清政府的野心和残暴,南京福王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又聊起了家常琐事,还作诗对联,猜拳罚酒,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于是酒酣宴散,各自回房休息。
天赐与元贞阔别数月,久别胜新婚,夫妻俩宽衣解带恩爱缠绵 有说不完的相思之情。天赐感谢元贞给谷家生了一位漂亮的公子:“做父亲的感觉真奇妙,我一定要给儿子最好的生活环境,让他茁壮成长。”元贞被揉搓得娇声滴滴:“不要压我的胸脯,奶胀。”又问:“我生了小孩是不是老了?”
天赐说:“你生小孩后还是那么那么迷人。”天赐亲吻她的香腮:“你怎么保持这么好的身材的?”元贞说:“我每天都练功。怎么,你觉得跟以前有什么两样吗?”天赐说:“我觉得少妇比黄花闺女更有魅力、更有韵味。”
天赐回到苏州后,除忙于训练他的小分队外,还要打理生意。现在谷家的海上贸易十分繁忙,主要做海上瓷器生意,远销南洋、土耳其和西欧各国。景德镇的青花瓷供不应求,天赐在闽南的平和县,建了几座瓷窑,聘请景德镇的师傅去传授烧制青花瓷的技艺,产量成倍增长。每次航海都有几万件的青花瓷器运往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再由地中海转运至西欧各国,一次出口贸易就能带来巨额的利润。而那些商铺、作坊因为战乱,销售渠道不畅,生意非常清淡,唯有制作火炮和兵器的作坊销路十分看好。天赐从德国进口了一批先进的武器,他正与技工们研究仿造,尽快上市销售。晚上回到家中,疲惫不堪,幸有妻子丫头侍候,家成了他温馨恬静的港湾。晚餐过后,天赐与元贞、云汉欢聚一床,逗着爱子玩耍戏嬉,搂抱娇妻绻缱缠绵,尽情享受天伦之乐。
再说罗成,自从辽东宁远前线归来后,他感到光在战场上拼命厮杀,不懂兵法战术,没有头脑,没有文化,那是匹夫之勇。他要发奋读书,倒不是为了考取什么功名,走仕途之路,混迹官场,而是要做个通晓天文地理,历史经典,军事兵法的有学问世的人。于是他闭门谢客,苦读经书史籍,涉猎各种书籍,浏览孙子兵法、易经历算,野史禁书,真是读破了万卷书,于是知识学问大有长进。他对父母说,要去南京贡院参加省级会试,谁知他头一回参加乡试,就中了个举人。他在南京还结识了复社的陈定生、吴次尾等一批年青才子,成了复社的朋友,但他不想加入复社,盲目卷入无为的党派之争。他和复社的朋友,每日里游学会文,散发传抄军情时事的邸报,书写爆光官场丑闻的揭贴,活跃于留都南京的政坛。
罗成喜爱逛书店,国子监、文庙附近的书店都去了,他见有一家蔡益斋书坊里面藏书很多,不但有十三经、廿一史、诸子百家,还有三教九流、新奇传闻、新派小说。书架书箱,充斥盈满,店铺楼阁,堆积如山。不仅有贩卖来的南北图书,还有古装野史孤本,还有妙批广选、精刻善印的秘传书刊。他每次前往都要买好多书籍,便成了常客,一来二往与书坊主熟悉了,为了看书买书方便,正好书坊还有客房出租,他就从喧闹的客栈搬进书坊,长期寓寄于此了。
一天,罗成见一位峨眉浩齿,眉清目秀的翩翩公子来书坊,想寻找一间悠闲宁静的客房,专心致志读书赴考。书坊主人说,所有的客房已经住满,罗成便上去与他搭讪,因为志趣相同,谈话十分投机。交谈中罗成了解到,他复姓欧阳,名叫煜,也是祖籍苏州,书香门第,先祖官至司徒,因高举东林旗帜,遭阉党陷害,父亲官居太常,不肯附炎趋势,事奉权贵,所以官场失意,隐居山林。他奉父母之命来留都南京读书游学,但却无意功名仕途。
欧阳煜听说罗成与他家情景相仿,也是高挚东林大旗,有心学问,无意官场,俩人心灵相通,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罗成感到他俩非常有缘分,便说:“你若不嫌弃的话,我住的是上等客房,有个套间,再加一张床铺,两人同住还十分宽敞。”于是,欧阳煜就毫不客气地搬来同居,两人成了知己知心的朋友,同出同进,形影不离。因为是同乡同庚又是同志,不久他俩结拜为同盟兄弟,罗成年长欧阳煜二个月,所以罗成称为盟兄,欧阳煜甘拜盟弟。
欧阳煜说:“我知道阮大铖阮大胡子的底细,他是个阉党余孽,漏网奸佞。想当初,客氏、魏忠贤阉党权倾朝野,肆意陷害东林忠良之时,阮大铖趋炎附势,投奔客、魏门下,成为阉党的忠实走狗。我的祖父就是遭这阮大胡子诬陷,备受牢狱之苦。熹宗朱由校驾崩,崇祯帝即位后,将阉党定为‘逆案’,令阉党首领魏忠贤自杀,阉党重者处死,轻者终身不得任用,诬陷东林党人的冤案得以平反昭雪。阉党虽说表面上已灰飞烟灭,成了枯枝乌鸦,遭万人唾骂,但是像阮大铖这些漏网余党,不肯认输,又死灰复燃,东山再起。这留都南京城池宽广,藏污纳垢,鱼龙混杂。阮胡子在裤裆巷买下了一所豪宅,又花巨资装饰,盖了花园亭榭,蓄养妓女歌姬,聘请乐师教习歌舞。对当权官绅,不惜钱财美女拉拢收买,结为朋党。对于阿谄奉承的奸佞小人网罗为门客。我看到那裤裆巷里阮大胡子豪宅门前车水马龙,官绅门客川流不息,奸佞小人盈门,就义愤填赝,恨不得捋掉他的胡须,当众揭露他的真面目,让他遗臭万年。”
罗成说:“我们可以写一篇曝光阉党余孽的揭帖,在留都南京的大街小巷张贴,讨伐马士英、阮大铖这般权臣的罪行。贤弟,我们说干就干,这就找复社才子领袖陈定生商议商议。”第二天,曝光漏网阉党余孽阮大铖的揭帖布满大街小巷,马、阮阉党余孽死灰复燃的丑闻不胫而走,金陵的百姓这才知悉马、阮原来是魏忠贤逆党,留都朝野震惊,舆论哗然。
早春气候还暖,金陵春光乍露,梅花争奇斗艳,罗成、欧阳煜和陈定生几位社友相约到梅园道观赏梅。陈定生、吴次尾几位社友见罗成和欧阳煜早已在梅园门口守候,便上前作揖道:“两位社友早早就在此守候,果然守约。”罗成说:“我已请人打扫道院,预备下美酒干果好赏梅饮酒。”此时,一位道童前来禀报:“各位相公来迟了,请回去吧!”罗成问:“难道说已被人捷足先登了?”道童说:“相公猜着了,阮府阮大铖要请门客赏梅,偌大的一座道院给他们全都包下了。”陈定生说:“阮大胡子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当面讨伐这个罪孽深重的阉党余孽!”陈定生带领复社的社友们来到梅园,只见道院内早已坐满了阮大铖的门客,但没见到阮大胡子本人。
陈定生站在主持人席位前,铿锵有力地宣讲:“各位仁兄,你们可能还不知情,阮大胡子是阉党漏网余孽,他不但不肯闭门思过,销声匿迹,还在这里网罗门客,结党营私,蓄养歌妓,贿赂朝绅。兄弟昨天写了一篇揭帖,声讨阉党余孽阮大铖的罪行,我散发给各位阅读。”大伙争相浏览揭帖,不待看完,许多正人君子,纷纷拂袖而去,还有一些死党也哑口无言,默不作声,偷偷漏走了。复社的社友们觉得非常开心,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罗成说:“阮大铖不敢露面了,各位社友可以在这里尽情赏梅饮酒了。”便吩咐道童们张罗布置,一个别开生面的复社社友赏梅聚会开始了。社友们一边赏梅,谈笑风生,一边饮酒,抨击时蔽,真是:
莫愁湖畔春草香,社友梅园赏梅花。
乍暖还寒薄酒冷,六朝兴衰话沧桑。
散会的时候吴次尾说:“各位社友,国子监仲春文庙祭祀就要到了,到时我们都相约前往祭奠。”
罗成和欧阳煜就住在南京国子监旁边,文庙祭祀那天,他俩早早就来到了文庙。只见太常寺刚送到祭品,几个坛户正在铺设,什么栗子、芡米、香菱、榛子等干果,还有牛羊猪兔鹿等牲畜,鲁芹菁笋韭菜等蔬菜,外加酒肴香帛蜡烛。到了时辰,国子监的赞礼、司业和祭酒先后来到大殿,差役们各处点上香烛,捧上爵帛,供奉牲醴,大殿内外,礼乐笙歌绕梁,松柏红烛笼烟。只见四座官吏们冠冕堂皇,袍笏齐展,列班祭祀,环佩叮当,轮序旋转,而那些济济秀才诸生只能先在门墙外台阶旁依次排班,等候瞻仰圣贤遗容。罗成和欧阳一直等到陈定生、吴次尾、沈眉生、刘宗伯等社友到齐后,大家依序排好班,鞠躬、俯伏,依次各行三拜四叩礼。
欧阳煜眼尖,一眼看到阮大铖冠带锦袍,满腮胡须,也混入拜奠的班列中,便指点给陈定生等社友看。陈定生带头上前责问:“你这阮大胡子,怎么还有脸面来拜祭,玷污先师,辱没斯文。”众社友齐声喝道:“还不快快出去!”阮大铖厚颜无耻地说:“我是堂堂进士,社会名士,有什么罪过,不让我拜祭先师。”陈定生说:“你是阉党漏网余孽,罪大恶极,朝野皆知,你丧尽天良,还敢来文庙拜祭,难道说揭露你罪行的揭贴说得还不够详尽?”阮大铖强词夺理,狡辩道:“我今天来文庙拜祭,正是为了表明我的心迹。”欧阳煜愤怒道:“你这狼心狗肺的心迹,待我来替你表白。你是魏忠贤的干儿子,又是客氏的养子,你到处去做权贵的儿子。你就像一个龟孙子,粪便你争着尝,疽痈你抢着吮。西厂里你暗牵长线,东林里你施放冷箭,你是人面兽心的白眼狼,怎么能掩盖得了众人的眼睛!”
阮大铖厚颜无耻地说:“诸位兄弟不体谅我的苦衷,横加指责辱骂。我阮圆海原来也是赵忠毅先生的门生,魏党横行之时,我丁艰闭门在家,何曾伤害过东林一人,这些罪行都是从何说起。我是被你们冤枉的,老前辈康对山为救李空同,曾入刘瑾之门。我之所以丧失气节,也是为了东林诸君子,怎么反倒责怪起我来了。”罗成将手中的揭帖散发给众人看,怒斥道:“这阮大胡子做了婊子还要给自己立贞节牌坊,这张揭帖将你的画皮赤裸裸剥离,是人是鬼,看了这张揭帖就真相大白于天下了。”阮大铖凶相毕露:“猜灯谜谁不会,你们个个将我谴责,叫我有口难辩!可恨你们这些轻薄复社小子,在这里放屁,口出狂言!”
阮大铖的丑恶行径,激起了众怒,大家齐声声讨:“你这阉党漏网余孽,公然还敢在文庙之中出言不逊,破口大骂,是想造反?”几位老赞礼看不下去,怒吼道:“你这阮大胡子真是反了,你别以为没人敢碰你,让我们老赞礼来教训教训你这个无耻之徒!”一位老赞礼说:“掌他的嘴!”说着上去就打了他一个嘴巴。众人说:“打得好,捋掉他的胡子。”只见众人七手八脚上去捋胡须,指着鼻子怒骂。阮大铖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再也招架不住:“连这些老头子都来打我,把胡须都捋光了,叫我以后怎么见人。”鸡肋难挡拳头,在众目睽睽下,阮大铖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出了文庙。
陈定生说:“今日复社社友痛击阉党余孽,替东林泄愤,为复社争光,真是大快人心。”吴次尾说:“以后复社同仁,大家努力,莫让阉党余孽再有出头之日。”拜祭文庙过后,复社社友各自散去。在回家的路上,欧阳煜兴奋地说:“今日在文庙前的义举,老赞礼一马当先,是非黑白分明,狠狠教训了阮大胡子一顿,打击了阉党余孽的嚣张气焰,真是爽快极了。”罗成劝勉道:“文庙前的一幕固然爽快,以我之见,恐怕输赢尚无定局。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些奸佞小人,能量很大,一旦得势便猖狂,好人就要遭殃,还是小心提防着点为妙。”
过了几天,陈定生来约罗成、欧阳煜去鸡鸣寺看戏,在坐的还有复社社友方密之、冒辟疆等人。他们一边看戏,一边评论,罗成说:“这梨园新曲《燕子笺》我知道是阉党余孽阮大铖写的词曲。”冒辟疆说:“阮圆海也是个科第进士,词赋才子。这燕子衔泥筑巢,美女乌丝簪花,就怕杨花白两鬓斑。我看他细写云烟慵懒,金栋淘沙,文笔不凡。”欧阳煜说:“昆曲先祖是顾坚,他的词曲文采如天仙谪人间,好执教牛耳,主导风骚文坛。这阮胡子的曲子还可击节欣赏,但词句却是华而浮夸,不值一提。”方密之说:“听说阮大铖上次文庙遭士绅唾骂,众人攻击后,仍不思悔改,听说他不惜财力,结交当权朝臣,倍加趋炎附迎。偌有正人君子,则广而交之,收为门客。”罗成也说:“我看他贼心不死,倘有适宜时机,日后必将死灰复燃。到时候,一只落水狗,会无所顾忌,恐怕更加猖狂了。复社一定要谨防这样的小人。我看阮胡子他将上好的行头戏班为各位上演新戏安的不是好心。”酒过十巡,戏演过半,大伙纷纷退席回家了。
金磊说:“罗成在留都南京闯荡,结识了复社才子,与那些复社才子混在一起,写揭帖,印邸报,抨击时政,活跃政坛,也成了风流名士。这样可以让这个愣小子锻炼成一名能文能武的抗清将领。”邢姬说:“罗成在南京还有一段风流韵事,他梳栊了一位国色天香的秦淮名妓。”谷宗义说:“我知道罗成的恋爱心理,他也只是出于同情与怜悯,做了一夜的露水夫妻,不会与一个风尘女子产生爱情的。”三人继续时空倒流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