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船队已经在淮水北岸的清河县码头等了整整两天,当贾家的船停靠在码头上时,薛蟠早就化作“望夫石”望眼欲穿了。
相比前次在金陵相聚,这一次的贾琮心情低沉了许多。
应薛夫人相邀,贾赦父子与黛玉一行人换乘了薛家自己的大船,由同行的羽林郎护卫客船前后,迅速北上离开江淮地区。
江南,乱象渐起。
党争、学争、倭寇、白莲教……
贾赦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站在船头看着南来北往的船只,思绪万千,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压下他心中的愤怒。
“三儿……”
“爹!”
父子俩互相喊了一声对方,可迟迟说不出话来。
许久之后,贾赦长叹了一声,接着便咬牙说道:“回京后,爹带你去打人!”
“儿子也有这个想法,不打人儿子的念头不通达。”
贾琮摸着林如海之前送他的暖玉,烦躁的心略有舒缓。昨日船至淮安时,贾赦特意在淮安府暂歇一夜,在天黑之前冲进漕运总督衙门,将忠顺王刘恪打成了猪头,当然自己也差点成了猪头。
京城两大纨绔在漕运总督府的庭院内,上演了一场肉搏大戏,吓得裴维生呐呐不敢言。
临走时贾琮还顺走了刘恪珍藏的所有“豚肉干”,临出总督府大门时,贾琮似乎听到了刘恪悲愤的叫喊声,咬了一口肉干后,他感觉心情畅快多了。
贾琮没有问老爹回京后要打谁,贾赦也没有过多解释。父子俩就这么站在船头吹了好久的冷风,才重新回到了船舱中。
“嘿,琮哥儿,十一叔说等去了京城,他就教我练武!”
薛蟠抱着一柄骚包至极的长刀从船尾跑了过来,欣喜若狂的跟贾琮炫耀。
在看到贾赦后,立马变得乖巧无比:“赦公好!”
贾赦摆摆手说道:“行了,以后别那么多规矩了,你俩去玩吧……”
说着,他便信步往前继续走去,正当薛蟠悄悄舒了口气时,再次传来贾赦的声音:“蟠哥儿,你来一下,我有话问伱!”
……
薛蟠被贾赦叫进了船舱,进去后贾赦没有半点啰嗦,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母亲带你与宝丫头去京城,除了暂避江南的风波可还有别的事?”
“啊?”
贾赦的询问让薛蟠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了挠脑瓜子,好半天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母亲之前收到了舅舅的来信,后来才下定决心尽快去京城的。”
“你可知信中内容……”
薛蟠摇了摇头,满不在乎的说道:“舅舅这几年不常来信,许是思亲之故,邀请母亲入京团聚吧。”
贾赦想起曾经那位叱咤商海游刃有余的皇商薛公,不禁暗叹薛蟠真是太憨直了些。
薛家要是真的交到他的手里,能坚持三五年都算是薛家祖坟冒青烟了。
王子腾是什么样的人?他会做这等无用功?
贾琮想了想开口说道:“爹,不如还是由儿子直接去问姑妈吧。如今朝中局势复杂,走错一步都有可能踏入万丈深渊,咱们不得不防!”
“啊?琮哥儿,难道我家入京会有什么危险不成?”
薛蟠这会更加迷茫了,还是贾赦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也不算危险,只是担心你家被人骗了。这样,你俩去找你母亲一趟,就说是我问的,你舅舅的来信里到底说了什么。”
在薛蟠的心里,贾赦的威望可追仙神,听到贾赦的吩咐,立马拍着胸脯与贾琮去了另一处船舱。
敲门进入后,薛家母女正在整理账册。
此次入京,薛家在江南大半的铺子尽数变卖,换成了银票装在了钱箱里。
看到薛蟠领着贾琮进来,薛夫人疑惑问道:“你不是跟十一先生学武去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等薛蟠回应,她就热情的将贾琮拉到跟前坐下,端来一盘精致的点心说道:“琮哥儿快坐,尝尝你宝姐姐新制的点心。”
“娘,儿子也要吃!”
薛蟠看着自己的亲娘热情的招呼贾琮吃着美味的点心,自己的妹妹亲手煮茶,感觉自己像是被捡来的。
直到宝钗给他递过去一杯茶,这才委屈的坐在一旁,喝一口,更苦涩了。
贾琮尝了一块点心,夸赞了一番后这才说起了正事。
听完了贾琮的疑问后,薛夫人犹豫不知该不该如实回答。倒是宝钗的眼中泛起希冀,轻轻摇了摇薛夫人的手臂。
“娘,琮哥儿说的对,咱们家虽然不是官宦之家,可皇商皇商,到底是沾了一个皇字。朝中局势咱们不清楚,还是让赦公给咱们分析分析,万一行将踏错,薛家可就毁在咱们手里了。”
薛家宝钗,不愧是薛家智囊。
薛夫人沉默了许久,最终将心中的犹豫化作一声长叹,跟贾琮说道:“蟠儿的舅舅已经来了两封信,想让宝姐儿参加明年的小选,给薛家挣一份前程出来!”
“嘭!”
贾琮一巴掌拍在了身侧的桌案上,将船舱内的薛家母子三人吓了一大跳。
“琮哥儿……”
“果然又是卖外甥女的伎俩,他王子腾就没别的本事吗?靠卖外甥女算计别人,寡廉鲜耻,毫无人性!”
贾琮很是暴躁,宫里的大姐姐至今还在苦熬,王子腾倒好,又打起了另一个外甥女的主意。
原著中薛蟠身上有人命官司,宝钗因故未等通过小选。可如今冯渊没死,只要王子腾稍微操作一下,宝钗入宫的事肯定不会有问题。
薛家最后一个能支撑家业的是谁?不就是宝钗吗?
等宝钗进了紫禁城,靠性子软弱的薛夫人和一根筋的薛蟠,不出两年,薛家就该改姓王了。
而王子腾手握薛家母子,宫里的宝钗还能不听从他的指令?
啧啧啧!
王子腾啊王子腾,你真不愧贾、王、薛、史四大家族如今最狠辣最会算计的人。
“娘……”
薛宝钗的声音让愤怒中的贾琮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薛夫人面带不愉,薛蟠长大的嘴巴看着刚刚怒骂自己舅舅的人。
只有宝钗,担忧的抱着母亲的胳膊,轻轻摇晃。
贾琮直言不讳的解释道:“姑妈或许不知,当年我大姐姐元春,便是王伯爷亲手安排小选进宫的……”
“怎么可能?元姐儿是公府大姑娘,怎么可能是小选?”
薛夫人这下连生气都顾不上了,惊呼问道:“姐姐给我来信说,元姐儿虽说错过了那年的大选,可借着甄娘娘的路子,进宫当了女官,但有机会便会一飞冲天……”
“侄儿来江南之前曾入宫觐见,见到大姐姐时,她刚刚受了罚,正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打扫奉贤殿。”
贾琮悲愤的骂道:“堂堂国公府的大姑娘,她的祖母是超品国夫人,她的亲大伯是一等神威将军,她的亲舅舅是都太尉统制县伯、京营节度使……姑妈,大姐姐入宫几年了?二十多岁了还是个没有品级的女官,被人欺辱至此,您觉得宝姐姐去了宫中,能比大姐姐强?”
“可……可这件事是宝姐儿的舅舅提起的……”
薛夫人刚想说当舅舅的总不会害自己的亲外甥女吧,可一想到贾琮说起元春的境况,立马就脑中一阵刺痛,软倒在了床榻上。
“娘……”
“母亲……”
“姑妈可还好?”
贾琮连忙上前查看薛夫人的情况,只见薛夫人脸色苍白,双手不停在颤抖。
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嘴唇哆嗦着重复一句话:“不可能,哥哥不会害我的……”
唉!
宝钗哀求的看向了贾琮,贾琮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去找李老过来!”
……
薛夫人不过是一时惊惧,一副汤药下去就好了许多。
贾赦亲自来了这边,也顾不上什么礼教不礼教,关上门与薛夫人秘密商议了许久。
黛玉闻讯赶来时,贾琮正与薛家兄弟在船舱外安静的等候。
“琮哥儿……宝姐姐,姑妈没事吧?”
宝钗见黛玉自己都还是俏脸苍白,眉心的忧愁未去,却在收到消息后就从病榻上起来探望自己的母亲,心中一暖。
她上前握住黛玉的手回道:“已经喝过药了,李老说只是一时惊惧,再用几服药就无碍了。妹妹怎么出来了?江面上风大,再着了凉可怎么好?”
黛玉微微笑了笑说:“无事的,在船舱里憋闷久了,还是出来走走好些……”
嘎吱一声,舱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只见贾赦从舱中走出,看了一眼众人,在贾琮的脑瓜子上搓了搓,对宝钗与薛蟠说道:“回京后,你们就与你母亲先去荣国府住着,蟠哥儿一边去族学读书,一边跟着亲兵练武。至于宝丫头的事,自有我来处理,安心便是。”
薛宝钗连忙福身拜谢,薛蟠虽说对那句进族学读书万分不乐意,可也不敢在贾赦面前放肆,跟着妹妹拜下。
贾赦无所谓的摆摆手道:“你们去侍奉你母亲,琮哥儿、玉丫头随我来。”
……
贾赦看着给黛玉铺毛毯、递热茶嘘寒问暖的小儿子,不但没有觉得儿子没出息,反而很是赞赏的微微点头。
等黛玉红着脸小声提醒了贾琮后,贾赦才轻咳一声将他与薛夫人的谈话大致讲了一下。
他最后深深叹息道:“看到了吧,一个家族在失去顶立门户之人后,是多么的不堪一击。琮哥儿,你现在身上背负着贾、林两家人的希望,该好好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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