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也没有忘记他那个不大争气的徒弟,有一页信笺是给他的。李睿展开信笺,上面非常简短,只有一句话:
照顾好静儿和慧儿,否则有你好看!
剩下的纸也没有浪费,北宫纯在上面画了个巨大无比的拳头,这个拳头有着干钧之力,只一击就将一个小人打得飞上了半空,小人旁边还写着两个小字:
榜样!
看着那个巨大无比的铁拳,李睿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作痛,嘴角一个劲的抽搐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就不该教北宫纯画简笔画!这下好了,人家学会了,用简笔画来吓唬他这个师父了!
他嘴角抽搐了几下,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将信笺折了起来,放入口袋中,冲他家挤出一丝笑容,说:“大将军武艺超群,勇猛绝伦,杀透胡人的重重包围退入关中,跟喝口凉水一样轻松,咱们就用不着担心他了,开饭,开饭!”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一直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来了。北宫静对兰夏说:“你还没吃饭吧?坐下来一起吃。”
兰夏拱手一礼:“喏!”找地方坐下,等着开饭。
这时,仆人端上来一大盆冬瓜汤,每人盛了一大碗,而李睿则抄着锋利的小刀对着那个一人合抱大小的饼一通划拉,将它切成一块块,盛进盘子里,然后每人一份。他自己也拿了一份,理直气壮的坐到北宫静身边,准备开吃。
司马诠还从来没有吃过李睿做的菜,司马范一直在他面前夸这小子做的菜怎么好吃怎么好吃,听得他耳朵都出茧子了,等到饼被切开,那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不由得一个劲的猛咽口水,深深的觉得以前的御厨压根就不会做菜,因为他从来没有见哪个御厨做出过如此诱人的饭食。等到自己那份饼端到面前,他也不管烫不烫了,抓起来嗷呜一口咬下却,只觉得满口喷香,饼子酥软中带着香浓的汁液,羊肉、洋葱、嫩蒜苗、白菜等等食材也已烂熟,入口即化,那个美味啊,当真是无以伦比!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司马范跟李睿吵架从来都占不了上风了,吃人家的嘴软,换作是他天天跑李睿家里蹭饭吃,他嘴也硬不起来!
北宫静病还没有完全好,胃口自然好不到哪去,但咬了一口之后还是食指大动,嚼得飞快。
李睿一脸期待的问:“好吃吗?”
北宫静说:“好吃,很好吃。”
李睿尾巴摇得比直升机螺旋桨还快,嘴角都要翘上天了:“那你多吃点,这饼营养非常丰富,而你病了这么久,身体虚弱,正需要补充营养……尽量多吃点,不够我这里还有!”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默不作声的加快了咀嚼的速度……这饼份量很足,吃上一块就已经有点撑了,真的不需要再来一份狗粮了,谢谢!
正吃着,仆人来报:“少将军,萧校尉求见!”
北宫静说:“请他进来。”
萧育两脚生风,大步流星的走进来,向司马诠、司马范和北宫静一礼后,沉声说:“殿下,王爷,少将军,石勒退兵了!”
司马范猛的站了起来:“当真?”
萧育说:“干真万确。他们是冒雨撤退的,未将发现时,他们已经撤了大半了!”
司马范说:“我去看看!”
众人几口吃完手中的食物,喝完汤,跟着司马范走了出去,直奔谯楼。
此时天还在下着小雨,不大,但转眼间就能把人淋得一身湿。顶着这濛濛细雨,羯胡大军正在缓缓撤退。大雨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战旗就像被打湿了的尿布,有气无力的搭拉在旗帜上,再也威风不起来了。正如萧育所说,他们利用大雨掩护,已经撤了大半,剩下的人正在交替掩护着利用几道浮桥撤往汝水对岸。
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此时汝水水位暴涨,浑浊的河水已经漫过桥面,一步踏错便会直接扎入那浑浊的激流中,被冲得连个影子都找不着了。这么多人马靠这几道浮桥渡河,颇有点干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意思,大量人员挤在桥头等待过桥,拥挤不堪,时不时有几个倒霉蛋被挤进河里,转眼间便被河水卷走。
还是那句话,襄城这破地形实在太坑了,三面环水,好好的平原给切割得支离破碎,对大兵团极度不友好,如果是枯水期还好,在河水高涨的季节,大兵团不管是进攻还是撤退都异常困难,相信石勒在包围襄城与司马范对峙,大肆嘲笑他是胆小鬼的时候,肯定没想到这一点吧?
司马范看着挤在桥头动弹不得的羯胡,两眼放光:“好机会啊,少将军!现在羯胡主力已经过河了,这些负责断后的部队就成了一顿美味的大餐!”
北宫静点头:“确实是好机会……羊绣,要不要出去冲杀一轮?”
羊绣杀气腾腾的说:“要!”扭头对家将说:“召集家兵,随我上阵,杀光这些可恶的杂胡!”
家将应喏一声,带着羊绣下去准备了。
北宫静对段隆说:“段将军,等下你带四百虎骑冲锋在前,冲垮胡人的防线,为羊家军开路。”
段隆毫不犹豫:“喏!”
司马范拿起头盔往头上一扣,吼了一声:“第五团,随我来!”大步流星走下城墙,召集人马去了。
裴炜眼巴巴的看着李睿,一脸的渴望。
李睿挥挥手,说:“去吧,活动活动筋骨。”
裴炜大喜,立马下去召集自家人马,准备冲杀了。
北宫静望向李睿:“你不去?”
李睿胸膛一挺:“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这种事情交给斗将就行了,我可是柱国大将军,怎么能跟麾下将领抢这种活呢?在后方调度指挥才是我的职责!”
诸葛慧抿嘴一笑:“柱国大将军就是了不起,明明是怂也能让你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李睿脸一红,随即越发理直气壮:“怂怎么了?一个将军会感觉到害怕从来都不是什么坏事,害怕只会让他头脑更清醒,思考更冷静!”
诸葛慧连连摇头:“歪理可真多,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北宫静说:“他说得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一位将军应该有胆小的时候,那些仗着勇武在战场上横行无忌的,最后都会死得很惨。”
李睿马上就得意起来了,冲诸葛慧说:“我没说错吧?我没说错吧?”
诸葛慧叹气:“二打一,打不过,打不过啊……”一路摇着头叹着气,转身走下了城墙,不想看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厮杀。
这时,襄城城门大开,段隆一马当先,率领四百人马俱披重铠的虎骑杀了出来。这四百虎骑一字排开,平持马槊,缓缓向前推,如同一道移动的铁墙。正在撤退中的羯胡骑兵见状,顿时就起了一阵骚动,将领大声喝叱着让大家勒转马头,准备迎战。然而晋军骑兵像开闸放水一样从城中涌出,羊绣所率领的五百羊家家兵、司马范率领的四百乌桓突骑、裴炜率领的乌桓突骑一个团……一支接着一支从城内涌出来,仿佛无穷无尽,看到这一幕,这些负责断后的羯胡骑兵不禁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汝水对岸,石勒勒住了战马,盯向杀声震天的襄城,面色阴沉。
王阳说:“大将军,晋狗杀出来攻击我军断后部队了,是否派一大将渡河掩护断后部队撤退?”
石勒摇头:“不必了,那些断后部队注定是要被牺牲掉的,派人回头救他们,只是给晋狗添菜而已。再说,就算我想派人回头救他们,也未必过得去!”
可不是嘛,随着晋军杀出,负责断后的羯胡军队彻底慌了手脚,急先恐后的涌上浮桥,将每一道浮桥都挤得水泄不通,不断有人被挤进河里,转瞬之间便被汹涌的激流吞噬,连个渣都没留下来。如果要派兵回头支援,那百分之百会被堵在浮桥上过不去,搞不好还会被挤进河里喂鱼!
孔苌有些愤怒:“那我们就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晋狗逞威风,屠戮我们的断后部队?”
石勒反问:“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孔苌顿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晋军骑兵发动了冲锋,四百虎骑风驰电掣,迎着羯胡抛射过来的箭雨挺着长槊猛冲过去,只一个冲锋便将许多飞驰放箭的羯胡骑兵给撞得人仰马翻,甚至直接用长槊将他们捅个对穿高高挑起。羊家私兵随后跟进,羊绣手持羊峻留下的那柄长剑一马当先冲入敌军,战马咆哮,剑影如轮,冲到哪里哪里就是碎肢乱抛,血飞人头滚。她身后的羊家家兵个个两眼血红,急先恐后地冲杀,哪里还像军人?分明就是一群受了伤发了狂的猛兽,被他们还住的胡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活生生的撕成碎片!
大约八百乌桓突骑则从两翼迫近羯胡骑兵,向他们发动迅猛的冲锋。羯胡骑兵根本就没法招架,很快便被逼退到河边,密密麻麻的挤在一块,动弹不得,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此时的他们哪里还有半点一战覆灭西晋十几万精锐的威风?哪怕是被饿狼包围在中间的羊群,也没有他们这么狼狈!
看到对方挤成一团无路可退之后,乌桓突骑很默契,的停止冲杀,他们勒住战马,放下手中的长矛、长剑,抄起马弓,狞笑着瞄准了那些挤成一团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