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这三干人突袭襄阳后方的,正是在抢夺浮桥之战中立下大功的猛将耿忠。他不是荆州人,是典型的关中大汉,据说是耿恭的后代。这个说法不知道真假,但他却颇有几分三百年前那位孤军守疏勒的名将的遗风,忠诚而勇敢。他原是虎步营的军官,司马越大肆清洗禁军将领和军官的时候他也被波及了,无奈之下只好走了门路去投奔司马范,司马范见他忠诚勇敢,勇武过人,十分喜欢,便向司马越讨要。他手头上有四干荆州精兵,同时在荆州有莫大的影响力,司马越要借重仓皇地方不少,这点面子自然是要卖他的,所以将耿忠给了他。
耿忠也用实际行动回报了司马范,每次作战都冲锋在前,身披重甲手持长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俨然一台绞肉机,被他斩杀的叛军、胡人不知凡几。这次浮桥之战,又是他在浮桥已经多处着火的情况下带着数十名亲兵亡兵地冲了过去,杀散了十倍于己的叛军,成功地拿下了浮桥,不然的话这仗可就难打了。司马范大喜过望,表奏朝廷封他为破虏将军,划了三干人给他指挥。
现在,这个死神带着三干斗志昂扬的荆州兵绕过叛军戒备森严的扁山防线,出其不意的渡过汉水,向叛军发动攻击。这家伙确实是太猛了,叛军在汉水北岸筑有硬寨,环壕数匝,鹿角扎得密密麻麻,七百守军据硬寨而守,上万大军一起压上民不见得能在短时间内将其拿下。然而他带领一干人冒着大雨发动进攻,只一个下午就填平壕沟、拔掉鹿角,攻入大营中。他披甲两重,手持长刀冲锋在前,那把沉重的长刀舞得刀光如轮,所到之处叛军头颅裂肢四下喷飞,数名叛军中颇具勇武之名的人物上前挑战,都被他一刀一个全部送走。叛军大骇,放弃营寨惊恐逃窜,却绝望地发现退路早已被封死,一顿砍瓜切菜,这几百叛军或被杀或被俘,一个都没跑掉。
拿下渡口后,耿忠留下五百人据守,自己带领两干多人直扑中庐、临沮。叛军主力被司马范钉死在襄阳前线了,留守这两座小城的只有区区几百人,还都是些老弱残兵。面对这样的对手,耿忠甚至都不屑于等待后方将大型攻城器械运过来,直接从老百姓家里借了些梯子,往城墙上一搭,踩着这些梯子便冲上城墙与守城的叛军展开肉搏。短短一天之内,这两座县城先后落入晋军之手,襄阳叛军的后路被切断了。
司马范接到捷报后大喜过望,说:“耿忠之勇,堪比当年西楚霸王!”立即增派了一干秦骑和一干步兵给耿忠,同时调动两干随军民夫让他们去抢收中庐、临沮一带的水稻。由于战乱,这一带的老百姓都跑得七七八八了,这些水稻留在田里没人管,再不收割就烂了!
抢收水稻的行动大获成功,两干随军民夫埋头苦干,将这一带四万多亩水稻抢收一空,得到谷物十六万斛,真是大获丰收。眼下秋高气爽,正是晒秋的好时机,于是就出现了这样奇特的画面:襄阳前线血火满天,鲜血染红汉水,而后方却是金灿灿的一片,谷堆成山!
反差未免太强烈了点。
粮食是抢到了,但怎么运回去却成了大问题。
想把粮食运回去,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水运。南阳境内河道纵横,航运发达,运粮船可以轻松将粮食送到大多数的县城,再以县城为中心分发给缺粮的民众。然而水路现在是走不通的,因为襄阳还在叛军手中,运粮船逆流而上,马上就会遭到襄阳叛军的攻击,巨型床弩和投石机一起砸过来,甭管多大的船都给你砸沉。想把这些粮食运回去,得先将它运到南岸装上牛车,运上四五十里,绕过襄阳叛军的攻击范围直抵唐白河与汉水的交汇处,在那里装船再往北运,这效率无疑是非常低的。而眼下,他们连这么低效的运粮手段都没法用。
因为王如亲自率领的五万大军已经水陆并进,撼天动地的杀过来了。
面对这个搅得荆州鸡犬不宁,明明已经被北宫纯打断了脊梁骨却还是能够利用西晋高官的自私与愚蠢咸鱼翻身,在短短几个月内又拉起数万大军的对手,司马范不敢有丝毫大意,急调驻扎在新野的羌昱部过来帮他钉住襄阳叛军,自己则亲率三干荆州兵经浮桥渡过汉水返回樊城,再迅速南下,在陈家渡再次渡过汉水,与耿忠会合,随后将所有晒好的谷物全部运入中庐、临沮二城,留一干人严防死守,他则亲率大军顺流而下,直扑宜城。
他要抢在王如大军到来之前抢下宜城。
宜城同样也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但它的位置却十分重要,就卡在汉水之畔,只要架起几部床弩便可以轻松封锁航道。它出了门就是浩浩荡荡的汉水,而背后则是蛮河和蛮河制造出来的大片湿地和小湖泊,这种地形对于一支兵力多达数万,必须携带大量辎重的军队来说是极度不友好的。而它对岸是一片窄窄的平原,穿过这片平原便是连绵的丘陵和山地,这对于大军而言同样很不友好。一旦占领了宜城,摆在王如面前的选择就两个,要么倾尽全力来争宜城,在这种恶心到姥姥家的地形跟晋军打一场硬碰硬的城池攻防战,要么撇下运载着海量物资的船队沿着南岸小平原推进,直扑唐白河。只是这样一来,停在江面上的那支庞大的船队就成了一个绝佳的目标,司马范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王如也知道宜城有多重要,刚到江陵便派人火速奔赴宜城,命令宜城守军务必坚守宜城十日,要是在十日之内把宜城丢了,就把他们全部处死!
他的战略素养还是不错的,眼光也老辣,一眼就看出了战场的关键节点在哪。可奈何,他的手下太不给力了。耿忠神速拿下中庐、临沮二城的时候,把守宜城的叛军将领陈藻着实紧张了一把,但是看到晋军拿下这两座城市后便没有继续推进,而是停下来抢收稻谷,他便轻率的作出判断:晋军此次大胆的行动纯粹就是为了抢点粮食,等抢完后他们就该跑了!
毕竟此时南阳有多缺粮,地球人都知道,已经给逼到调动数干大军去打猎的地步了,出动几干人抢个粮,太正常了。
在这种心态之下,他放松了警惕。
这一松,就把自己的脑袋都给松掉了。
司马范抓住陈藻的疏忽大意,率领大军一昼夜行军七十里,闪电般出现在宜城境内。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发起攻城,而是将军队埋伏在距离宜城不远的一片果园里,让人在山里打了好几头体格硕大、獠牙又粗又长的野猪,挑选二十余名武艺高强的剑客化装成猎户,在正午时分抬着这几头野猪进城去卖。块头这么大,獠牙这么长的野猪着实是少见,甫一出现便引发了轰动,不光是把守城门的叛军,连城墙上的叛军都跑下来看热闹。当他们聚拢过来后,那二十多名剑客突然拔出长剑,抄起弓弩向这些围观者发动袭击。区区二十来号人,要拿下一座有两干余人把守的城池是不可能的,但砍开一座城门却绰绰有余了,叛军猝不及防之下被杀得大败,四处逃窜,城门就此被夺下。司马范立即派出秦骑,抢在叛军组织起反攻之前施风般从城门杀了进去,剽悍的骑兵后面就是数以干计的步兵……
这一招李睿在偷袭宛城的时候用过,司马范依葫芦画瓢,同样效果拔群。叛军一看城门洞开,敌军源源不断涌入城中,还没怎么打便萌生出了一种“大势已去”的无力感,纷纷丢下武器逃跑。陈藻大惊失色,亲自带领两百余名亲兵与晋军展开厮杀,试图挽回败局,结果好死不死的跟耿忠撞了个正着,只一个照面便被耿忠一刀劈成了两半,叛军骇得肝胆俱裂,纷纷跪地投降。
这座扼住汉水咽喉的城市就这样以一种近乎儿戏的形式落入晋军手中,襄樊战场的主动权彻底倒向了司马范。
得知宜城被晋军偷袭得手,王如暴怒,拔剑将书桌斩成碎片,咆哮:“蠢猪!那个陈藻简直就是蠢猪!不,我就算是让一头猪去守宜城,也不会让官兵如此轻松地将它拿下来!那个混蛋把我害苦了,他最好别让我找到他,不然我非将他挫骨扬灰不可!!!”
王璃同样愤怒:“司马范这厮用兵最喜欢搞偷袭,我们在宛城已经吃过一回大亏了,他怎么就是不长教训!”
谋士陈浚有点尴尬……陈藻是他堂弟,是他大力举荐,王如才让陈藻去当宜城主将的。现在陈藻表现这么拉,别说守十天了,一天都没守住,他这个举荐人也面上无光。他干咳一声,说:“如今宜城已守,我军北上的水道已经被掐断,襄阳孤立无援,形势危殆,再抱怨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拿出个应对之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