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那种一开始光芒万丈、励精图治,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做出一番大事业来,但随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懒惰、贪图享乐、是非不分,最后身败名裂的人物并不在少数,最出名的莫过于唐玄宗李隆基和后唐庄宗李存勖。
李隆基年纪轻轻便发动政变,一举将皇权夺了回来,结束了自武后以来那没完没了的宫廷政变,同时选拔贤才,整顿吏治,改革军制,让自武后掌权以来一路下滑的军队战斗力快速恢复。此后数十年,大唐王朝在他的治理之下国力蒸蒸日上,府库丰盈,唐军四面开战,万里出击,大唐声威达到极盛。可是到了晚年,他便变得昏庸,沉迷享乐,宠信小人,大唐国势急转直下,最终,梦幻一般的开元盛世被从范阳那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粉碎了,大唐的命运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来几度中举,却再也不复往强盛。
李存勖更是可惜,他年纪轻轻老爹就死了,接手的是一个烂得不能再烂的摊子,外有后梁、契丹这等恐怖的强敌,内有一堆不服他的沙陀贵族,换了别个面对这样的局面,只怕早就跪了。可他咬紧牙关,以雷霆铁腕三下五落二便将不服他的沙陀贵族送去见了他老爹,站稳脚跟后更是大举对外用兵,拳打契丹,脚踢后梁,灭亡前蜀……可谓战功显赫,吓得南方政权纷纷臣服,一度让人认为乱世已经结束,支离破碎的大唐在他手中涅磐重生了……
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这位爷在打服契丹、灭掉后梁、前蜀,压服江淮、荆楚、岭南群雄之后就开始浪了,只顾着享乐,再也不关心国事,后唐那良好的扩张势头戛然而止。最后,他糊里糊涂的被李嗣源篡了位,死于乱军之中,一代雄主就此下线。
刘聪的人生轨迹跟这两位差不多,刚掌权的时候雄心勃勃,摩拳擦掌要做出一番事业,而等到真正做出一番事业后,马上便开始松懈了,雄心壮志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开始沉迷于享乐,谁敢劝就宰谁,一点情面都不讲。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眼下匈奴人的事业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关头,必须咬紧牙关闯下去才有一线生机,再创辉煌,但他就是鼓不起这股劲来。在他看来,匈奴人能攻陷洛阳,俘虏大晋天子和皇后,已经是前人想都不敢想的伟业,也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了,没有那个能力再进一步。这个乱世太过黑暗,也太过漫长,让人看不到尽头,一直保持清醒,带着百万人在这个乱世跌跌撞撞地前行实在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吧……
这股劲一旦松了,就再也鼓不起来了。
在李睿眼里,刘聪已经不再是个强大的威胁,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提供足够的美酒,一点点掏空刘聪的身体。刘聪是目前唯一一个还能拢住五部匈奴的人,等他嗝屁了,匈奴必定发生内乱,一旦他们窝里斗起来,要收拾他们就容易得多了。
真正难缠的对手还是石勒。这个羯胡头子跟草原上的狼一样,怎么打都打不死,那股坚韧,令人生畏。这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必须找机会彻底的打死他,否则不得安生。
此时,这个强悍的对手正在全力以赴,对付河北地区那些强悍的势力。
跟被八王之乱折腾了个半死,最后被胡人轻松拿下的河南不一样,河北大部分地区一直在王浚的控制之下。王浚自身就有三四万战斗力颇为强悍的军队,再加上更加强悍的鲜卑突骑,八王之乱没有过多的波及幽州,石勒几次进攻河北,都让北境突骑给打了出去。这也意味着这场天崩地裂的战乱并没有对河北造成太大的伤害,石勒打来打去都是在冀南那一带打转,没动到河北的根本。
现在,石勒压上了自己几乎全总部的老本,对河北发动猛烈的进攻。他也没办法,江淮被晋军守得跟铁桶一样,别说打过长江了,连打过淮河都没希望;中原大部份地区已经变成无人区了,走几十里上百里都见不着一个坞堡,根本就供养不起他这支大军,唯一两个人烟稠密的郡又有北宫静这个克星在那里镇着,根本就打不动。回平阳?得了,真回平阳去投奔刘聪,还不知道刘聪怎么弄死他呢!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河北,不拿下河北他就得完蛋!
李睿也派人给石勒下了国书。
这家伙跟大晋有着血海深仇是没错,但他手里掌握着天文数字的财富也没错————只是这些财富没有办法变成他急需的粮食、兵员、武器等等战略资源罢了。李睿想把被他抢走的那些财富弄回来,那些珠宝首饰啥的先不说,光是被他抢走的铜钱就很有用。
有过n次铸炮失败的痛苦经历之后,李睿不无痛苦的发现,想要铸造出一门质量过硬,可以放心使用的大炮,还是得上青铜。南阳、襄城乃至荆州境内都没有像样的铜矿,想铸炮就只能在回收铜器上花心思了,比如说报废了的铜钱啦,寺庙的铜钟铜像啦啥的。这些东西他手里没多少,但石勒手里有的是,所以嘛,可以的话还是应该跟石勒做生意。
用烈酒把这些铜赚回来,铸成大炮轰他娘的。
前往襄国的使团倒还算顺利,顺风顺水的渡过黄河,进入襄国城,见到了石勒。
这个凶名在外的大魔头对远道而来的使团表达出了相当大的善意和好奇,他让张宾把国书念给他听,弄明白晋天子派使团前来的用意之后哈哈大笑,说:“我正有与晋廷修好通商之意,不想天子竟先派人送国书过来了,受宠若惊,当真是受宠若惊!”
使者说:“大将军与大晋负为死敌,但天子对大将军的才能还是十分赞赏的,愿意与大将军修好,希望能够减少无谓的流血。倘若大将军愿意,大晋将向大将军出售布匹、烈酒、茶叶、食盐等物。”
石勒爽快的说:“愿意,一百个愿意!为了表达诚意,我愿意让出义阳,如何?”
使者觉得这倒不错,虽说义阳三关尽数在晋军手中,义阳境内的胡人军队也不过数干,晋军想收拾他们随时都可以,但是能够兵不血刃将剩下半个义阳全拿下来,也不失为一件大好事。大司农说了,义阳那地方可是块宝地,不管是种水稻还是种茶都十分适宜,是一定要拿回来的,现在还没有动刀兵义阳就全拿回来了,大司农肯定会很高兴。
他趁机说:“天子希望能与鲜卑人通商,商队少不得要借道大将军控制的区域,希望大将军能够给予方便,不要为难商队,天子愿意从通商中赚取的财货里拿出一部分赠给大将军。”
石勒哈哈大笑:“好说,这些都好说!”
这家伙这么爽快,把使者都给整不会了,一头雾水的退了下去。
使团退下后,石勒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随手将那封国书搓成一团扔到一边,扭头问张宾:“右长史,晋廷此次派人前来下国书要求通商,到底想干什么?”
张宾淡然说:“估计是穷疯了,想多赚点钱吧。他们目前能够切实掌握的地盘也就襄城、南阳、南郡、江夏四郡之地,却要供养近十万大军,还要支撑北宫静征讨湘州的战事,更要救济数以十万计的流民,早就吃不消了,病急乱投医要与我们通商好赚一些钱缓一缓,理所当然的事情。”
石勒说:“听闻他们还向平阳派出了使团,也是请求通商的。”
张宾摇头:“还真是穷疯了,为了赚钱什么都不顾了。”拿出两个杯子,揭开酒坛的泥封,把这两个杯子斟满,将其中一杯推到石勒面前,自己端起一杯,看着那带着浓郁酒香却澄澈如山泉的酒液,他露出意外的神色,笑了笑:“要说那位姓李的大司农还真是有本事,南阳、襄城本来已经残破不堪,民不聊生,可是经他一拨弄,仅一年时间便五谷丰登,甚至有余粮酿酒了,厉害!”
南阳、襄城夏粮大丰收这事石勒自然是知道的,他冷哼一声:“可是,想要维持一个政权的运转,不是光有粮食就够了的!”
能说出这话,说明他还是不够了解李睿。这家伙已经把宫廷开支砍到刚够皇帝吃饱穿暖的地步,官员的俸禄直接用粮食和绢布支付,至于官员如何把这些东西变成钱,就不是他要关心的事情了。至于军队,根本就不发饷银,也就开拨的时候发一次开拨钱,凯旋的时候发一次赏钱,立下的战功和伤亡抚恤什么的直接折算成田地发给军士们。他已经将荆州、襄城的大半土地都收归国有了,要钱他拿不出多少来,但是要荒地,有的是!靠着这种近乎无赖的办法,他将朝廷运转的开支压到了最低,省出大笔大笔的资金疯狂地往军备、水利、卫生、教育等等方面砸……
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想告诉石勒,想要维持一个政权稳定地运行,真的是有粮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