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州府之中也渐渐不再喧闹。已经当班完毕的沈元向当值捕快交卸了差事,换上一身绿袍便衣,迈出府门打算回家。
今日将冯既白等人一网打尽,上至此事,下至衙役捕快,心情都非常舒畅。沈元也不例外。
长期以来面对州中发生的各种案件,始终未能取得突破的沈元心中一直异常沉重,但现如今,随着冯既白等人落网,铲除了州中的一大毒瘤,从上到下的心情也随之好了不少。
沈元今日打算犒劳一下自己,便来到城南的楚阳酒肆,叫了些酒菜打算打包回家中享用,不料就在他坐在一层靠窗的地方等候之时,却冷不丁地看到陆见神色急迫地离开。
沈元心中疑惑非常,连忙起身,叮嘱伙计将自己的酒菜暂时放在柜台,自己稍后来取,随即便快步行出,跟上了陆见。
陆见快步在道路上穿行,沈元紧随其后,跟着陆见走了一段,却发现陆见所走的路,正是去州府的路!
到了州府外,陆见要求入内见沈元,却被守门差役告知,沈捕头当班完毕,已经离开。陆见大失所望,转身正要返回,却不料,沈元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开外。
看到沈元,陆见登时大喜,连忙说道:“沈捕头,陆某正有要事寻你……”
沈元点点头:“既然如此,便来家中说吧。”
言罢,沈元在前带路,陆见跟在后面,不多会便来到沈元家中。沈元家住城东南兴和坊内,是间极为普通的小宅院,家中有一名门人,一个家仆,还有几名妻小,看到沈元回家,都赶着出来迎接。
“沈郎回来了。今日怎的带了客,不提前差人知会奴家一声,奴家也好早做准备……”沈元妻看起来是个善于持家的妇人。沈妻身后,三个子女也都齐齐向沈元行礼:“阿爷。”
沈元伸手向几个孩子郑重回礼,随后向家人介绍陆见:“这位是本州陆医监,快快见客。”
几个孩子同沈妻一道向陆见行礼,陆见也赶忙回礼。
“今日有点事要同陆医监相谈,稍后让沈海去楚阳酒肆,把我定的酒菜拿回来分一下,给我们送进来一份便可。”
沈妻应声,带着孩子们离去,沈元向陆见招招手,带着他行入侧室之中。
“沈捕头身居要职,家中却如此素简,当真是令陆某心服口服。”
“朝廷给得俸禄,已足够一家人支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沈某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这个道理。”
二人坐定,沈元开门见山,问陆见道:“医监方才说有要事相告,不妨直言。”
陆见点点头,伸手去怀中摸索一番,摸出崔柏修送给自己,装着金饼的那个布包,放在桌上推向沈元。
沈元伸手拿过,打开一看,就变了脸色:“陆医监,这东西虽抵得沈某两年的俸禄,但不义之财,沈某只能坚辞不受。不论医监有什么目的,找到沈某这里,只怕是找错了人!”
“捕头误会了。”陆见连连摆手道:“这东西,也是别人给我的。陆某也觉得烫手,就赶忙拿给捕头,请捕头替陆某交公……”
“哦?”沈元听陆见所言,一时来了兴趣:“不知是谁人给陆医监的?”
陆见看着沈元,一字一顿:“崔柏修!”
“他有什么目的?”沈元听说是崔柏修,一时来了兴趣,连忙追问。
“他迫我签下几份契书,想要将冯既白名下的几处产业,转移到我名下!”陆见道。
“竟有此事!”沈元闻言皱眉:“冯既白如今在押,查清罪行之后,所有冯氏资产都要罚没充公,这崔柏修,竟打起这般主意!”
“崔柏修向我解释,说这些产业都是他所购置,只是碍于崔氏内的阋墙之争,才暂且挂于冯既白名下。”
“不论有何缘由,在罪人定罪之前,其名下资产,都绝不能轻动!”沈元义愤填膺地说着,将布包拿在手中:“陆郎放心,你所言的这些事,沈某会向使君如实禀告,绝不让崔氏的阴谋得逞。”
“烦请捕头转告州府,崔柏修转移资产那几份契书,是他逼迫陆某所签,并非是我自愿。”
“医监放心,沈某定会如实相告。”
得到陆见的汇报,沈元在松了口气之余,也感到一丝后怕。倘若陆见没来汇报此事,州府中无人知晓此事,倒有可能真的令崔柏修顺利得手,从而将本应被罚没的罪人资产转移到自己手里。
不论这些产业是不是崔柏修托冯既白代管的,现在从法理上来说,这些就是应当被充公的罪产。
对于这些罪产,律法早已规定了罚没充公。作为执法的官吏,自然要按照律法的规定办。
“沈某替州府谢谢陆医监,倘若不是医监前来汇报,崔柏修这个计划,多半要得逞。”
“沈捕头不必客气,我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沈元先前还曾忧心陆见是否会变成下一个冯既白,但通过这件事,他对陆见的看法又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观。何况江时修对于陆见履任医监,也有了自己的论断。
不多时,仆人将酒菜送入屋内,沈元便乐呵呵地招呼陆见:“陆医监,来一起吃些。”
陆见依言坐到桌边,拿起竹箸,与沈元对饮起来。相较于方才与崔柏修的那次,这一回,陆见的心中,无疑要坦然得多了。
酒足饭饱之后,沈元将陆见送出府,目视陆见离去,沈元也觉得困倦。一直以来他都处于案情与上官的高压之下,如今终于有了几分闲暇时光,可以好生歇息几日。
沈元躺在床榻上,又思索了片刻,决定明日一早当班之时,他便将此事告知州府,从速停止一切有关冯氏家产的转移活动,并将冯氏名下一应罪产全数查封,命衙役与捕快轮班看守,防止再有人打这些罪产的主意。
可当次日沈元来到州府之时,却万分惊愕地听闻,冯氏名下一应罪产,竟已被转到他人名下,而且这个人,却并不是崔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