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红封名册,万历皇帝沉思了许久。
以如今朝堂的局势,实在经不起大的动荡了。
最终他重重的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骆思恭道:“这本名册你可有给别人看过?”
骆思恭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回陛下,臣没有给其他人看过,不过……臣的公房中人多眼杂,可能会有两个给臣打扫公房的下人偷看也不一定。”
万历皇帝摆了摆手:“不管他们看没看,都当他们看了吧,去处理好之后,就忘了这件事吧。”
骆思恭行礼道:“是,陛下。微臣告退。”
万历皇帝挥了挥手:“去吧。”
等骆思恭离开后,万历皇帝对身后的卢受吩咐道:“去搬个火盆来。”
“是,陛下。”
不多时,两个年轻的内侍便抬了一个火盆过来。
万历皇帝再次打开红封名册看了一眼,然后将其丢进了火盆。
看着名册在火盆中化为灰烬,万历皇帝恨恨的捏了捏轮椅的扶手:“卢受,去调一千神机营心腹忠诚之士入宫,黄昏时分,随朕去启祥宫见那个贱人。”
卢受顿时身体一颤,匆忙下跪道:“陛下……您……你是要……”
万历皇帝长吁了一口气:“皇后这些年身体一直抱恙,也该是时候‘薨’了。”
卢受在一瞬间差点吓尿裤子,竟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万历皇帝不悦道:“怎么?你对朕的决定有意见?”
卢受醒过神来,慌忙回答道:“不……不,回……回陛下,内臣只是一时惊骇……是,是,内臣这就去神机营调……调兵。”
说完连给万历皇帝跪辞都忘了,便匆忙往宫外跑去。
万历皇帝看着卢受的背影,只觉得疑惑,下意识就想到卢受会不会是王皇后的同党。
但是想了想红封名册,又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
名册上没有卢受的名字,所以卢受应该不是王皇后的同党。
那他刚才的失态,应该只是被自己想除掉王皇后的想法给吓到了……这个卢受,也太不中用了。
……
神机营的驻地在京城南面的皇家园林,称为南苑。
南苑又称“南海子”,元代是皇家猎场,史称“下马飞放泊”。
“下马”,指离城里不远,骑上马,一会儿下马就到了。“飞放”,指飞鹰放狗,“泊”自然是指“海子”。
卢受见了神机营左副将军刘奋武,让他调一千兵马于黄昏时分入宫听候皇帝差遣。
刘奋武自是不能拒绝。
卢受离开神机营后,本应该回京复命。
但是他在回程的时候,却故意绕了个弯,进了香香茶坊。
蒲原一见卢受进门,也不多话,领着卢受进了内室。
然后搬开内室里的一张木桌,露出下面的木板,又从放花瓶的架子上转动了一个花瓶。
只听见‘嘎嘎’的机关转动声,木地板拉开了一个地下通道。
两人走进地下通道,关上一扇厚重的石门,此时蒲原才开口说话道:“你怎么会亲自跑到我这里来了?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们多年的谋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卢受急道:“宫中要出大事,我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找你商量,皇上已经知道了红封教的事……王皇后以前干的那些勾当,他都已经知晓,他让我调一千神机营黄昏入宫,今晚可能就会除掉王皇后,如果王皇后死了,咱们可就少了一大臂助,这事我要不要告诉王皇后?”
蒲原听后也是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红封教如此隐秘,怎么会被老皇帝知晓?”
卢受咬牙切齿道:“是侯平,那本名册原来一直都在他的手上,他从辽东回来才秘密献给了皇上,然后皇上又秘密交给了骆思恭去调查。”
蒲原大怒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卢受委屈道:“我也是今天看见皇上烧掉那本名册的时候才知道,之前侯平进献名册的时候我被皇上支开了,等我回来的时候骆思恭已经带着名册离开了,当时我没有看见那本册子上的字样,根本不知道那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名册。”
蒲原恨恨的握了握拳头:“侯平,竟又坏了我们的大事……。哼,王皇后还有用,不能让她就这么轻易死掉,你得想个办法帮她一把,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万历除掉,让太子上位。”
卢受脸上满是惊骇:“亲……亲使大人,你……你是要我弑君?”
蒲原冷笑着摇了摇头:“不需要你动手,王皇后不可能坐以待毙,你只要配合她在关键的时候给万历皇帝一击就可以了。”
卢受猛吞了一口口水:“亲使大人……,那事后……”
蒲原拍了拍卢受的肩膀:“你放心,你的家人今生今世必定都有享不完的富贵,共济汇的宗旨便是同舟共济,真神不会让任何信徒受穷。”
卢受心中苦涩这么多年了,他终究还是受到了共济汇的胁迫……
……
二十多年前,卢受还只是东厂的一个小管事,某天他就接管了一个差使,掌管辽东商路。
这个差使可把卢受给愁坏了。
此时,正是大明全国经济都在急速下滑的关键转折点。
三大征刚刚打完,大明国库穷的连个铜板都再也拿不出来了。
而万历皇帝的内库也被消耗的七七八八。
正因为如此,极度缺钱的万历皇帝才会将原本掌管辽东商路的东厂管事给撤换掉了。
因为他已经使得辽东商路连续三年收益下滑。
卢受也因此得以上位,只不过这个上位并非好事,甚至很可能会成为他悲剧的开始。
但是皇命已经下达,卢受也只能硬着头皮前往辽东。
此时,李如松刚死,辽东一片风声鹤唳。
卢受在辽东待了半年,比上一任管事挣还要少了近半的收入。
眼看到了报账的日子到了,卢受也只能硬着头皮回到京城。
可是他死活不敢入宫,于是他便走进了一间小酒馆买醉。
然后便认识了小酒馆的老板。
这小酒馆的老板便是蒲原,他一眼就看出卢受像是宫里出来的人,便上前与之搭话。
卢受此时正感觉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心理防线已经降到了最低。
加上酒精的作用下,就跟蒲原将自己的难处倾诉了个干干净净。
而蒲原一听卢受是在为钱发愁,当即就笑了。
以那时的实力,别的事他不敢说,但是钱的事,不过是小事一件。
于是蒲原当即就说自己恰好急需一大批人参、貂皮,愿以三倍的价格收购卢受手中的所有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