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根本无招,如何可破
作者:牵着猪漫步   最伟大的作品!最新章节     
    只听云逸又说:“龚政伟那小子,当真狗屁不通。你本是块大好的材料,却给他教得变成了蠢牛木马。”金泽丰听得他辱及恩师,心下气恼,当即昂然说:“师叔祖,我不要你教了,我出去逼万家欢立誓不可泄漏师叔祖之事就是。”
    云逸一怔,已明其理,淡淡问:“他要是不肯呢?你这就杀了他?”金泽丰踌躇不答,心想万家欢数次得胜,始终不杀自己,自己又怎能一占上风,便即杀他?云逸说:“你怪我骂你师父,好吧,以后我不提他便是。他叫我师叔,我称他一声‘小子’,总称得吧?”金泽丰说:“师叔祖不骂我恩师,徒孙自当恭聆教诲。”云逸微微一笑说:“倒是我来求你学艺了。”金泽丰躬身说:“徒孙不敢,请师叔祖恕罪。”
    云逸指着石壁上东华剑法的图形说:“这些招数,确是本派剑法的绝招,其中大半已经失传,连龚……龚……嘿嘿……连你师父也不知道。只是招数虽妙,一招招地分开来使,终究能给旁人破了……”
    金泽丰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隐隐想到了一层剑术的至理,不由得脸现狂喜之色。云逸说:“你明白了什么?说给我听听。”金泽丰说:“师叔祖是不是说,要是各招浑成连绵,敌人便没法可破?”
    云逸点了点头,甚是欢喜,说道:“我原说你资质不错,果然悟性极高。这些北斗集团资工……”一面说,一面指着石壁上使棍棒的人形。金泽丰问:“这是北斗集团的资工?”云逸说:“你不知道么?这十具骸骨,便是北斗集团十资工了。”说着手指地下一具骸骨。金泽丰好奇问:“怎么这北斗集团十资工都死在这里?”云逸说:“再过一个小时,万家欢便醒转了,你尽问这些陈年旧事,还有时刻学武功么?”金泽丰说:“是,是,请师叔祖指点。”
    云逸叹了口气说:“这些资工,也确都是了不起的聪明才智之士,竟将五常联盟中的高招破得如此干净彻底。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世上最厉害的招数,不在武功之中,而是阴谋诡计、机关陷阱。倘若落入了别人巧妙安排的陷阱,凭你多高明的武功招数,那也全然用不着了……”说着抬起了头,眼光茫然,显是想起了无数旧事。
    金泽丰见他说得甚是苦涩,神情间更有莫大愤慨,便不敢接口,心想:“莫非我五常联盟果然是‘比武不胜,暗算害人’?师叔祖虽是五常联盟中人,却对这些卑鄙手段似乎颇不以为然。但对付北斗集团会员,使些阴谋诡计,似乎也不能说不对。”
    云逸又说:“单以武学而论,这些资工们也不能说真正已窥上乘武学之门。他们不懂得,招数是死的,发招之人却是活的。死招数破得再妙,遇上了活招数,免不了缚手缚脚,只有任人屠戮。这个‘活’字,你要牢牢记住了。学招时要活学,使招时要活使。倘若拘泥不化,便练熟了几千万手绝招,遇上了真正高手,终究还是给人家破得干干净净。”
    金泽丰大喜,他生性飞扬跳脱,云逸这几句话当真说到了他心坎里去,连称:“是,是!须得活学活使。”
    云逸说:“五常联盟中各有无数蠢才,以为将师父传下来的剑招学得精熟,自然而然便成高手,哼哼,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熟读了人家诗句,做几首打油诗是可以的,但若不能自出机抒,能成大诗人么?”他这番话,自然是连龚政伟也骂在其中了,但金泽丰一来觉得这话十分有理,二来他并未直提龚政伟的名字,也就没加抗辩。
    云逸说:“活学活使,只是第一步。要做到出手无招,那才真是踏入了高手的境界。你说‘各招浑成连绵,敌人便没法可破’,这句话还只说对了一小半。不是‘浑成’,而是根本无招。你的剑招使得再浑成,只要有迹可寻,敌人便有隙可乘。但如你根本并无招式,敌人如何来破你的招式?”
    金泽丰一颗心怦怦乱跳,手心发热,喃喃说:“根本无招,如何可破?根本无招,如何可破?”陡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天地。
    云逸说:“要切肉,总得有肉可切;要斩柴,总得有柴可斩;敌人要破你剑招,你须得有剑招给人家来破才成。一个从未学过武功的常人,拿了剑乱挥乱舞,你见闻再博,也猜不到他下一剑要刺向哪里,砍向何处。就算是剑术至精之人,也破不了他的招式,只因并无招式,‘破招’二字,便谈不上了。只是不曾学过武功之人,虽无招式,却会给人轻而易举地打倒。真正上乘的剑术,则是能制人而决不能为人所制。”他拾起地下的一根死人腿骨,随手以一端对着金泽丰问:“你如何破我这一招?”
    金泽丰不知他这一下是什么招式,一怔之下,便说:“这不是招式,因此破解不得。”云逸微微一笑说:“这就是了。学武之人使兵刃,动拳脚,总是有招式的,你只须知道破法,一出手便能破招制敌。”
    金泽丰问:“要是敌人也没招式呢?”云逸说:“那么他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二人打到如何便如何,说不定是你高些,也说不定是他高些。”叹了口气说:“当今之世,这等高手是难找得很了,只要能侥幸遇上一两位,那是你毕生的运气,我一生之中,也只遇上过三位。”金泽丰问:“是哪三位?”
    云逸向他凝视片刻,微微一笑说:“龚政伟的弟子之中,居然有如此多管闲事、不肯专心学剑的小子,好极,妙极!”金泽丰脸上一红,忙躬身说:“弟子知错了。”云逸微笑说:“没有错,没有错!你这小子心思活泼,很对我的脾胃。只是现下时候不多了,你将这东华派的三四十招融合贯通,设想如何一气呵成,然后全部将它忘了,忘得干干净净,一招也不可留在心中。待会便以什么招数也没有的东华剑法,去跟万家欢打。”
    金泽丰又惊又喜,应了声:“是!”凝神观看石壁上的图形。
    过去数月之中,他早已将石壁上的本门剑法记得甚熟,这时也不必再花时间学招,只须将许多毫不连贯的剑招设法串成一起就是。云逸说:“一切须当顺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倘若串不在一起,也就罢了,总之不可有半点勉强。”金泽丰应了,只须顺乎自然,那便容易得紧,串得巧妙也罢,笨拙也罢,那三四十招东华派的绝招,片刻间便联成了一片,不过要融成一体,其间全无起迄转折的刻画痕迹可寻,可就十分为难了。他提起长剑左削右劈,心中半点也不去想石壁图形中的剑招,像也好,不像也好,只随意挥洒,有时使到顺溜处,亦不禁暗暗得意。
    他从师练剑十余年,每一次练习,总是全心全意地打醒精神,不敢有丝毫怠忽。龚政伟课徒极严,众弟子练拳使剑,举手提足间只要稍离了尺寸法度,他便立加纠正,每一个招式总要练得十全十美,没半点错误,方能得到他点头认可。金泽丰是大弟子,又生来要强好胜,为了博得师父师母赞许,练习招式时加倍地严于自律。不料云逸教剑全然相反,要他越随便越好,这正投其所好,使剑时心中畅美难言,只觉比之痛饮数十年的美酒还要滋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