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这一声震耳发聩的吼,竟然是大理寺中的陈虎所发出。
吸引在场人士的注意力之后,陈虎一扫刚才狼狈的模样,从大理寺的官差中挺胸而出。
只见他提高嗓子,有条不紊地道:“诸位武林朋友,刚才那位易公子说我们是官差,不错,我们的确是官差。我们大理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也不怕和各位明说,这次路经贵境,是为了给皇上护送青离剑。我们也知道青离剑对各位武林朋友的诱惑力,这样的绝世神兵肯定是让练武之人垂涎三尺,欲得之而后快。”
在场的江湖人物一时之间都被陈虎这一番天窗亮话给搞蒙了,一阵哇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陈虎也不顾众人的哇然之声,不慌不忙地接着道:“我陈虎在当差之前也混过江湖,知道大家心里在想什么。在此,我就挑明说了,青离剑就在这锦盒里,有本事的就来拿。我敬各位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想要光明正大地拿剑,好,那没问题,我们就来比武论剑,谁要是能胜了我们宇文大人,就把青离剑拿去。”
“此话当真?!”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喊话道。
陈虎沉声道:“自然当真。我们宇文大人说了,只要敢站出来,光明正大比武的,咱们还能讲个江湖规矩,能点到即止的尽量点到即止,要是实在利害关头,出现死伤,按江湖规矩,也只能认栽了。但那些鬼迷心窍,想要投机取巧,靠阴谋诡计来夺剑的人,我们大理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来一个杀一个,来一拨杀一拨。这些不知好歹的东瀛剑客便是例子。”
陈虎刚说完,便有许多人蠢蠢欲动,想要试一试,但却始终没人真的敢站出来。
毕竟这宇文峰在京城里是排的上号的青年高手,所以他们纵然有心,却谁也不想打头阵。
宇文家族的寒冰劲名震武林,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谁也说不准这是不是大理寺摆出来的幌子,想要试探出在场那些人是暗藏夺剑之心,日后保不定会惹上官府的麻烦。
陈虎身板笔直,站在一旁,打量着众多江湖人士的反应。
在场的江湖人士都神色凝重,只有易林面露笑容,笑嘻嘻地向他点头示意。仿佛在说,哟老兄,干得漂亮。
陈虎一双虎眸,目光炯炯,四周扫视了一圈,自信满满,唯独扫到易林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时,顿时蔫了下去,面露窘相,心里发虚,知道瞒不过这个怪书生。
大厅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有人神色严肃,有人不停张望,有人窃窃私语,但始终没人真的敢站出来比武夺剑。毕竟,要从官差手里抢东西,心里难免有所顾忌。
北面靠近柜台的那张桌子,正坐着一个满脸胡须的粗汉,只见他眯眼灌了一口烈酒,拍台而起道:“幽州刘康,领教宇文大人高招。”
刘康虎背熊腰,身高八尺,面容凶猛,几道伤疤赫赫在目,一看便知不是善类。他离开桌子,缓缓走来,脚步沉稳,威风八面,显然是个硬功高手。
有了第一个人举旗打头阵,其他人终于按耐不住,纷纷站起来,也说要向宇文峰领教,免得宇文峰一旦落败,青离剑落到别人手中,到时候再出手抢夺,就名不正言不顺,更加难办了。
宇文峰解下腰间的唐刀,放在大厅正中心的那张桌子上,然后指着放青离剑的剑匣,向四周拱手道:“各位都想比武拿剑,但这青离剑只有一柄,能拿剑的也只有一人。俗话说,马会疲,人会倦,我宇文峰一人,势单力薄,不能和在坐的每个人都比上一场。不如这样,我们在此摆下擂台,各位想要夺剑也好,想要切磋也罢,自由上台比武,要是那位仁兄能最后站在擂台上,我宇文峰就和他比上一场,如果我输了,青离剑亲手奉上,然后回京以死谢罪,否则,还望各位江湖好汉不要再打青离剑的主意。今日留一面,他日好相见,我想各位武林同道也不想与朝廷为敌。”
陈虎环视全场,附和道:“话已经挑明,机会就在眼前,各位武林同道就自己看着办吧。”
那刘康拎起鬼头大刀往大厅中央走去,扬手一挥,拍胸口爽朗道:“好,宇文大人直爽,我也不扭捏。我先上,有哪位想指教的,请站出来吧。”
刘康肩扛大刀,雄浑的身躯往哪一站,威风凛凛。周围的江湖人士蠢蠢欲动,但却始终没人敢向前挑战。
南边角落里的桌子,小狼完全无视地上的血迹,吃得正香,见这突然间竟然摆起了擂台,顿时觉得有趣,放下筷子,注意这边的情况。
小狼盯着那高大威猛的刘康,啧啧叹道:“好气魄,果真是威风八面,不知是何来头。”
易林轻轻一笑,低声道:“幽州守军的大将,自然威风。”
小狼讶异,低声道:“竟然是位军爷?不可能,既然是军爷,又怎么会和大理寺过不去?大理寺执行皇帝的任务,幽州的军爷来捣乱,那可是造反,要株连九族的。”
易林慢条斯理地喝了杯茶,缓缓地低声道:“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么?这刘康并不是大逆不道,而是在演戏。不过作为一名醉卧沙场的粗汉,竟然能把这强盗莽汉演得像模像样,倒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这刘康,看来他是真想比武,武人就是武人,只要能比武,管他是和谁比呢。”
然而易林不知道的是,这刘康在参加幽州军之前,本就是一处山贼土匪的头领,后来被官府招降,投靠了幽州军。
小狼茫然道:“我实在是看不出这是唱的哪出戏。”转而又觉得异常兴奋,龇牙咧嘴道:“但只要是打架,肯定好看。”
易林笑道:“这出戏叫先发制人。陈虎刚才忽然慷慨激昂说了一通,我便知好戏开始了。你想想,这陈虎乃是鲁莽汉子一个,却说出如此大方得体的豪言壮语,而且还说得有条不紊,岂不是早有预谋,在心里打好了草稿么?再加上这位军爷突然蹦出来加油添醋,两人一唱一和,促成了这场比武擂台。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也太巧了点。十有八九是早就计划好的,以逸待劳,免得那些武林人士时不时蹦出一个来捣乱。”
在易林步入大堂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在悄悄留意在场的每一个人。
大理寺办事,不可能没有事先安排接应计划,所以他早就发现这刘康虽然身形粗犷,但默默端坐在角落里喝酒,自始至终都没有关注宇文峰等人的事情,只怕是心中有数,所以才会不觉得好奇。
易林心想,大理寺想出来这招先发制人真的是高明,一个擂台赛就一股脑把这些江湖人士全都给搞定了。只是不知道,万一这些江湖人士中真有不出世的高手,他们又该如何应对。
宇文峰虽然武功高强,但却也还没到宗师级的水平,江湖武林中能胜过他的高手不在少数。他竟然以青离剑作为擂台的赌注,可别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厅的局势变化太快,小狼还是一头雾水,发懵道:“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看出他是幽州将领的?”
易林笃定地道:“他自报家门时脱口而出说是幽州刘康,可见这并非无中生有。如无意外,他的确来自幽州,而幽州乃重军之地。兵者,日晒雨淋,所以才会皮肤黝黑,脸含风霜;日夜操练,所以才会骨骼粗壮,双手起茧;这些特征他都有,这是判断他是军爷的原因之一。孙子兵法有云,将者,雄浑有力,以胆服人。你看他,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竟然不怕死第一个站出来挑事,如此壮士,要是穿上盔甲,岂不是活生生一个军爷么?这是判断他是军爷的原因之二。”
小狼细细看了刘康一眼,点头道:“被你这样一说,他倒真像是个带兵打仗的。”
易林耸肩道:“更何况这里再往前便进入幽州地带,以大理寺的作风,肯定早有安排。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早就通知幽州派人来此接应。如果这刘康只是一个江湖莽汉,不可能有如此的胆识和智慧,竟然还懂得与宇文峰应和,把四面楚歌的情况变成了一劳永逸的比武擂台。”
但易林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幽州只派了刘康一人乔装打扮前来接应。三道镇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带,按理说为了避免契丹突厥等外族势力觊觎青离剑,幽州应该要派军队前来接应才对。看来幽州军肯定是被某股势力给牵制住了,又或者幽州都督刘佺压根就不想青离剑被安全送到京城。
易林心想,说不定刘佺此人与安禄山心有嫌隙,想要借机激化皇上与安禄山之间的矛盾。
小狼听了易林的解释之后,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是说,这刘康是幽州军方派过来的内应?”
易林点头道:“如无意外,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亏得大理寺能想出比武擂台这个主意,也不怕招来个连宇文峰、高力士也招架不住得绝顶高手,那时就真的要把青离剑双手奉上了。”
小狼耸肩不屑道:“哈哈哈,京城来的人都有一股傲气,自然瞧不起江湖中人。”
易林望着那宇文峰,沉吟道:“那倒未必,京城中人有很多都与江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断刀陈虎便是江湖中的高手,由于在长安城醉酒闹事杀了一名官员,被大理寺擒获,关在水牢里,后来也不知是何原由,出狱后改邪归正,竟然在大理寺做起了捕快。”
小狼摇头道:“醉酒杀过人也能在大理寺做捕快,看来这大理寺也不怎样嘛。”
易林笑道:“大理寺招揽官差从来都是不屈一格的。这份差事很是危险,陈虎这种不惧生死的江湖人士最适合。只是江湖人士一般都傲气得很,不屑于被朝廷差使。”
小狼觉得自己也能去大理寺当差,他看了一眼宇文峰,问道:“那宇文峰呢,怎么进的大理寺?”
易林缓缓道:“宇文峰是宇文家族年轻一辈的翘楚,也和江湖脱不了关系,估计是宇文家族想要拉拢大理寺的势力,所以才把宇文峰放进大理寺当差。”
小狼讶异道:“宇文家族很大吗?”
易林笑道:“叫你多读书你非不听,孤陋寡闻了吧。宇文家可是跨越两朝的名门望族。想当年隋朝之时,洛阳的宇文阀,太原的李阀和岭南的宋阀,并称三大阀,雄霸一方,无人与之争锋。后来高祖皇帝李渊一统天下,这宇文阀和宋阀才渐渐式微。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宇文阀曾经雄霸一方,即使家道中落了,也不容小觑。果不其然,后来宇文家族出了不少文武双全之人,被朝廷所重用,已然有重新崛起之势。”
小狼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嗤笑道:“如此看来,宇文家还有两把刷子嘛,难怪这宇文峰如此傲气十足、气焰嚣张。”
易林知道小狼是看宇文峰不顺眼,将他视为对手。
易林淡淡一笑道:“宇文家在京城虽然算不上权倾朝野,但也是举足轻重。我看宇文峰的武功绝对不弱,小狼你要是上去,只怕也讨不了好。所以,凡事别冲动。等咱们到了京城,说不定还得经常和大理寺打交道呢。”
小狼已经对比武有点按捺不住了。只见他捏紧拳头,腰板一挺道:“宇文峰暂且不说,现在我去会会这位军爷如何?”
易林举手制止道:“还是免了。咱们看戏便行。这场擂台赛的确能够给大理寺省去不少麻烦事,但要想化险为夷,却是异想天开。其实就算打完擂台,也不见得就没有人敢再打青离剑的主意。”
在易林看来,武林人士争夺青离剑自然要防备,但真正的威胁来自契丹等外族势力。四海客栈地处三道镇,乃是边疆三不管的地界,无论是契丹、突厥甚至奚族都有可能横插一脚。届时大理寺众人势单力薄,不一定能护住青离剑。
小狼不解道:“此话怎讲?只要这些江湖人士不捣乱,大理寺护送青离剑是十拿九稳呀。”
易林摇头道:“这里进入幽州地带,要路经营州边境,而现在营州被契丹陷没,驻守在那里的人便是契丹第一勇士公羊碑齿。公羊碑齿是契丹国师阿巴达的大弟子,武功深不可测。契丹国师也是个好剑之人,所以公羊碑齿绝不会让宝剑过境而不取。”
小狼惊讶万分,难以置信地道:“契丹人也要来夺剑?”
易林点头道:“十之八九。我听说契丹国师还亲自率众到了营州,估计便是为青离剑而来。契丹国师行事向来心狠手辣,武功更是神秘莫测。大理寺真正应该担忧的,并不是眼前客栈里鱼龙混杂的江湖客,而是来者不善的契丹人。单打独斗的江湖人士,有高力士在,根本不足为患……”
其实还有一层政治原因易林没说,那就是契丹突厥等外族势力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安禄山这么轻易便稳住大唐的皇帝。
大唐皇帝和安禄山等藩王相互猜忌防范,才是对契丹突厥等外族势力最有利的局面。
易林不相信契丹突厥等势力会对青离剑经过三道镇而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