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林带着小狼沿岸而走,久久未能找到一个渡口,就算找到也是废弃已久,只剩残桩败桓和荒草萋萋,而且这沿岸一路上也没见着任何一座桥,只有湍急的河水,不断东流而去。
这一段路,营河两岸,苍凉破败,野草丛生,渺无人烟,让人心生悲凉。
易林触景生情,有感而发。
他吟唱道:“草萋萋,乱根水边蔂;心戚戚,流云风中悲;雨无期,枯木难逢春;雁南飞,孤影空低鸣;船已破,不见旧渡头;人难觅,何处是归途?”
小狼听不懂易林在神神叨叨瞎感叹什么,无聊地咬着大饼,喝着水。
他一边嚼一边道:“真是奇了怪了,我们都沿河走了这么久,怎么一条渡船也没看到?”
易林舒了口气,缓缓道:“想来是因为这边闹饥荒,人都流离失所,渡口也早都已经荒废。没渡船,那就只好找桥了。只怕这桥也不好过,很可能年久失修,危险得很。”
此处是奚族的地带,往前应该会有一座营水吊桥。此桥是除了渡船外,唯一能够渡过营水,连通幽州与奚族、突厥以及契丹等地的工具。
小狼想起易林那日在客栈内与宇文峰窃窃私语,一直不明所以。
他忽然问道:“少爷,你和那宇文峰到底在玩什么花招呀?”
易林意味深长地笑道:“一个护剑的游戏。”
小狼讶异道:“青离剑?”
易林点头道:“对。剑到幽州,就算我赢,宇文峰就得欠我一个人情。若是剑送不到幽州,那我就把命输给他。”
小狼望了一眼两人的佩剑,问道:“我们都带着一把剑,到底谁手中的剑才是真正的青离剑呢?”
易林耸了耸肩,故弄玄虚地道:“如果我说你手上那柄剑便是青离剑,你信不信?”
小狼把玩了一下手中的长剑,摇头道:“你手上的剑是不是青离剑我不清楚,反正我手上的这柄剑肯定不是青离剑。我杀狼的时候用过,剑一出鞘,我便知道这柄剑虽不错,但却并非什么绝世宝剑。”
易林拍了拍腰上的剑,笑道:“那我这柄呢?”
小狼摇头道:“我觉得也不是。宇文峰他们才不会放心把青离剑交给我们呢。真正的青离剑肯定在他自己手上,或者在那高总管手上。”
易林又意味深长地一笑,煞有介事道:“也许是吧。但如果这么轻易便能猜着,我们又何苦让每人都带一把剑呢?千万不要小看宇文峰,他可是心思缜密得很。”
小狼不屑道:“我怎么会小看他,我是觉得像他这样的公子哥都太心高气傲,不会放心别人办事。”
易林呵呵笑道:“希望他是一个与众不同公子哥。否则我们绕道突厥,千辛万苦帮他引开契丹的主力,就白费心机了。”
小狼不屑一顾地道:“宇文峰那样一个人,不可能在意我们这些外人的死活。说不定他压根就没听你的建议,只是利用咱们帮他分散契丹人的注意力而已。”
易林深呼吸一口气,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他淡淡说道:“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心高气傲,没听我的建议,只怕这次青离剑真的要丢了。契丹一定会在通往幽州的路上设置重重关卡,宇文峰此行去幽州,若携带的是假青离剑,一旦被追杀,弃剑而逃,或许还能保住一命,否则九死一生。”
小狼疑惑道:“那真正的青离剑到底在哪?”
易林笑道:“秘密……”
易林当日给了宇文峰一个建议,那就是将真正的青离剑藏在刘康的厚背大刀内,其他人都各自携带一柄假的青离剑迷惑敌人,从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刘康偷偷将青离剑带到幽州。
刘康那柄黑铁大刀,刀身巨厚无比,如果熔了重铸,完全可以将青离剑藏进刀身之中,如此一来,即使遇到检查,也不可能发现青离剑的存在。等到了幽州再将大刀熔掉,取出青离剑即可。
青离剑乃天外荧惑之石所铸,即使普通黑铁被烧熔,而青离剑也依然能丝毫无损,通过重铸的方式将剑藏于刀中乃是绝妙的瞒天过海之计。
易林望向草原的远方,长舒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宇文峰到底有没有听取这个建议。
烈日当空,荒野茫茫。营水边上,静无一人。
易林和小狼就这样徐徐而行,按照大卜的说法,应该快到幽州的地界了。
前方出现一座吊桥。一位老者在桥中间的绳索上盘膝而坐,手抓长杆,垂钓于湍急的河中。只见他鼻梁高挺,一双鹰眼深深内陷,透着洞悉世事的睿光。
虽然这老者谈不上中原人士那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但却浑身散发着西域人士那种让人不敢侵犯的神圣,超凡脱俗。
他入定般坐着,纹丝不动,瞳光凝聚,蔚蓝深邃,鼻梁高挺,面容庄严,仿佛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颇有姜太公垂钓的风范。
微风中,他的身躯随着吊桥一摇一晃,危险至极,但他却视若无睹,神色淡然地望着河流的远处,连鱼儿扯线上钩也不管,任由丝线被鱼儿扯着在水中打转,仿佛鱼儿只要稍微一用力,便能将他拉到水里去。
小狼看着那个奇怪的老者,讶异道:“少爷,那人真奇怪。”
易林心里一万个去他大爷的冬瓜豆腐,苦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是契丹的国师阿巴达,看样子,他专门在等咱们呢。看来他是赌定青离剑在咱们两身上。”
易林心想,这次为了帮宇文峰他们分散敌人的注意力,没想到竟然把契丹国师阿巴达给招惹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逃过此劫。
小狼咕噜一声咽了下口水,胆战心惊道:“就是那个连高力士都不是对手的契丹国师?那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易林长呼一口气,领着小狼向前。他边走边小声对小狼道:“契丹还能有多少个国师?等会打起来,我先缠住他,你绕过去,有多远逃多远,往人多的地方逃。”
小狼倒抽一口凉气,坚决地摇头道:“我挡住他,你逃。”
易林哼道:“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
小狼愣道:“你。”
易林义正严辞道:“那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小狼理屈词穷道:“我……你。”
易林心知肚明这次不同以往,以小狼的本事还远远不是阿巴达的对手。
他厉色说道:“既然听我的,那你还啰嗦什么。叫你逃你就逃。你去幽州找到宇文锋后,就说我易林不能和他一同把酒言欢了,让他先行回京。我若命大不死,他日必定和他在京城痛饮一番。”
小狼冷哼一声道:“不就是个破国师吗,我俩联手肯定能把他打到河里去。”
易林一拍小狼的背,苦笑道:“你不用退而求其次了。你心里想什么,我还能不知道?你这小子就是一点也藏不住心思,心里头有什么根本瞒不住人,一猜就透。要是什么时候,你心里想什么,连我也猜不透,那就好了。我也就不用担心你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
小狼耸肩傻笑道:“我又不和别人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藏那么多心思干嘛使。”
易林哭笑不得道:“我说你什么好。以后你千万别说是易夏庄出来的。你看你一点脑子都没有,这不是败坏我们易夏庄的名声吗。”
小狼不屑道:“易夏庄也没几个人,我说了别人还不一定信呢。”
易林也懒得在和小狼瞎扯,收起笑脸,严肃道:“废话少说,等会就按我说的做。情况凶险,不得误事。”
小狼野兽般的敏锐让他预感到再往前走只怕真要横死在这营水之上,咬牙犹豫道:“不行。我们还是得往回走,我答应过老爷,要保护好少爷你。”
易林哭笑不得道:“你保护我,保护个屁呀。我爹那是叫你照顾我,照顾和保护是两码事,懂不?放心吧,你逃出去后,我会找机会水遁,营河湍急,量他契丹国师也奈我不何。”
小狼踌躇不决道:“可是……”
易林不耐烦道:“别可是了。我水性不错,掉进河里也不见得会死,但你向来怕水,掉进河里,必死无疑。一有机会你就赶紧逃,留下来反而会碍手碍脚。”
两人胆战心惊,蹑手蹑脚地从桥上而过,故意装疯扮傻,看都不敢看那阿巴达一眼,想着要蒙混过去。
还不等易林他们经过自己身后,阿巴达头也不回地道:“两位小兄弟这是急着要去幽州?”
阿巴达何等见识,怎么察觉不出易林和小狼两位都是身怀武功的高手。
易林知道瞒不过,只好心里硬撑,故作镇定,笑道:“是的,不知国师有何指教?”
阿巴达慢悠悠地转过身,从容不迫道:“想必这位便是易林贤侄,果然见识过人,竟然还认得是老夫。”
易林笑道:“国师也很有见识嘛,竟然认得出我这无名小辈。”
阿巴达沉声道:“我曾和易学士、夏小姐这对神仙眷侣曾有过一面之缘,郎才女貌,天生一对,羡煞旁人。我敬重易学士虽然一介文人,但却胆识过人,铁骨铮铮,也不想毁了他这一丝血脉,只要你留下青离剑,我钓我的鱼,你过你的桥,如何?”
易林耸肩摊手,无奈道:“没有青离剑,何来的留下青离剑呢?晚辈我又不是变戏法的,可不会那些个无中生有的把戏。要是国师对我们随身的这两柄剑感兴趣,不妨拿去。什么青离剑,和我们并无关联。”
阿巴达冷眉一颤,淡淡道:“既然留不下青离剑,那就有劳二位跟我走一趟,待我找到青离剑之后再放了二位。”
易林哭笑不得道:“找到青离剑再放我们?这是哪门子道理?如果一辈子找不到青离剑,我们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有自由?”
阿巴达冷笑道:“所以还希望易小兄弟能够说说这青离剑到底在哪。等我去取来之后,自然便会还你自由。”
易林心想,既然你这老头不讲道理,那我也只能豁出去了。
易林坦然笑道:“如无意外,此刻青离剑应该在幽州,大都督刘佺府上。我已如实回答,还望国师手下留情。像国师这样的人,如果妄开杀戒,只怕对自己的修为不好。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最忌讳滥杀。”
阿巴达不以为然,朗声道:“哈哈哈,杀与不杀,我早已经看破,不会对我的心境造成丝毫影响,你不必危言耸听。念在你是后辈,让你半招又如何。当然,你的随从也可以一起上。我也是很久没和人动手了,希望两位贤侄不要让我失望才好。”
易林摇头道:“非也非也,国师你不是很久没和人动手了,而是很久没有人和你动手后还能活下来了。”
阿巴达仰天大笑道:“哈哈,易林贤侄果然非池中之物。听说你要上京赶考,要是让你考取科举,帮着大唐出谋划策,只怕我们这些边陲小国就要遭殃了,所以我今天绝不会让你过这座桥。”
易林知道,想要相安无事离开已是不可能,于是摆开架势,拱手淡然道:“既然如此,那晚辈我倒要领教国师高招了。”
阿巴达望了一眼易林的太阳穴,毫无高手迹象,略显疑惑地道:“听说易夏庄的武功典籍之多,仅次于茗剑山庄,不知易贤侄学了多少,学得如何。”
易林耸肩道:“那恐怕要让国师失望了,晚辈所学并非易夏庄的武功,更非茗剑山庄的武功。”
阿巴达试探性地道:“哦?夏三小姐还放心让你跟别人学武?”
小狼闷在一边许久,按耐不住道:“想看易夏庄的武功?让我来,看我不打扁你这个高鼻子。”
阿巴达哈哈笑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这位小兄弟倒有几分夏三小姐年轻时的直爽脾性。”
说着他眉头一皱,向易林道:“你呀,像你爹,太内敛,让人看不懂摸不透,别人看不懂摸不透,就会害怕,一害怕就想杀之以绝后患。”
面对阿巴达那几乎可以杀死人的眼神,易林从容不迫地笑道:“我这种人天生命硬,别人想杀也杀不了。客气话少说,国师出招吧。”
阿巴达横眉竖眼,笑道:“我已经出了。”
易林后退一步,讶异道:“什么时候!?”
阿巴达冷笑道:“在我说让你半招,你却置若罔闻,还在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吊桥的一条绳索突然崩断,若凶狠的毒蛇,直向易林卷来。
这条绳索之所以如此敏捷灵活,显然是被阿巴达的真气操控。能用真气控物的人不少,一般高手也能做到,但能在易林这样警觉的人面前,不露声色地用真气控物,却是让人难以置信,匪夷所思。只见他神色轻松,手脚自然,完全看不出他在使用真气。
小狼楞在一旁,惊讶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眼见就要遭殃,本能地拔出剑想要削断那根毒蛇一般的绳索。
易林打了个眼神,扬声喝道:“走吧!去幽州,大都督府。”
小狼抓剑怔在原地,茫然道:“少爷,那……你……”
易林暗中向吊桥输入真气,四处游走,查探形成吊桥的众多绳索,终于找到了阿巴达注入真气的那根,然后挪动脚步,一脚踏住吊桥上那根绳索,真气如蛊毒般向阿巴达的真气侵蚀而去,于是那段来势汹汹的绳索,势头弱了许多。
就在此刻,他向小狼喊道:“赶紧走。我自有打算,你再磨蹭不走,只会让我乱了分寸,进退失据。”
小狼还在犹豫,欲言又止道:“可是……”
易林急得怒吼一声道:“可是你个冬瓜豆腐,少废话,赶紧给我走,别他奶奶的给我添乱。像阿巴达这样的人物,多一人还不如少一人。”
小狼咬牙切齿,一蹬吊桥,斜飞而起,想绕过阿巴达,往前飞奔。
“想走?没那么容易。”阿巴达冷哼一声,左手一挥,庞大的真气向小狼汹涌而至,还夹带着一股吸引的力道,像巨浪一样想将他卷回来。
能把真气运用娴熟到如此地步,着实让小狼毛骨悚然。面对毫无破绽的一招,已飞至半空的小狼不知如何应付,只好将手中的剑向阿巴达扔去,剑锋直指眉心。
这一扔几乎用尽了小狼所有的功力,可谓势如破竹,直接戳穿了阿巴达刚才那招在小狼周围形成的真气墙。
长剑风驰电掣,瞬间便已经到了阿巴达眉心一丈前。再加上被易林牵制,阿巴达不得不回招挡住小狼这凶狠的一剑,真气稍微放松,使得小狼在让人窒息的真气旋涡中找到一丝残喘的机会。
当然,此刻小狼也没时间去松一口气,而是抓紧机会,冲出阿巴达的控制范围,向前方投去,头也不回地狂奔。
易林为小狼这扔剑的本能反应心里叫好。
小狼扔出的剑逼得阿巴达收回大部分真气。否则的话,小狼飞在半空肯定要被阿巴达打得重伤,而易林也会投鼠忌器,不敢奋力一战。
阿巴达将收回的真气引向那柄飞过来的剑,形成流动的真气旋涡,把剑包覆其中。
飞剑突然变向,往正在奔逃的小狼而去,直指他的后脑勺。
只见阿巴达冷笑一声,喊道:“留下命来!”
易林暗叫不妙,将那根原本卷向自己的绳索完全控制,也往小狼而去,并且后发先至,将那柄飞剑的剑柄缠绕住。
易林用力一拉,飞剑骤然停止,再用力一甩,飞剑猛然转向,再次向阿巴达刺去。
阿巴达没想到易林竟然能够把真实控制得如此纯熟精炼,叫了一声好,然后举手一挥,飞剑应声断成两截,剑尾旋转飞出,正好将那条如龙蛇般的绳索切断。
这时,易林已经随身而至,和阿巴达拳脚交错,电光火石间,两人便已经对拆了几十下。真气在碰撞间,四处飚散,将周围的木板震得一塌糊涂,木屑横飞。
易林就是要将阿巴达缠住,让小狼有时间逃生。
易林侧身闪过阿巴达夹带着螺旋真气的一脚,挥拳击向他的肩膀。
阿巴达仿佛早已料到易林的动作,摊拳成掌,挡住易林一拳。
嘭的一声,巨大的真气向周围散开,连河水都被冲击得泛起汹涌的波漪。
易林和阿巴达各自向后飞退,站在吊桥上,而两人中间的部位,早已悬空,木板不翼而飞,只剩几条巨大的绳索以及铁链。
此刻,小狼已经不知所踪,只剩易林和阿巴达站在摇晃的吊桥上对峙着。
易林体内血气翻滚,全靠意志强行压制住,不让阿巴达看出自己的深浅。
刚才全力出手,真是运用过度,易林此刻已经有点后继乏力了。
易林将到了喉咙的血咽回去,瞥了一眼桥下湍急的河水,故作轻松地笑道:“国师或许有必胜我们两个的把握,但要想活抓我们两个,却是异想天开,托大了。”
阿巴达淡淡道:“真是后生可畏呀,没想到易贤侄的武功已经到达如此境界。一丝破万仞?易小兄弟竟然会这种传说中的武功,真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易林微微一笑道:“怎敢在国师面前卖弄。晚辈要是和国师拼谁内力深厚,岂不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为了不小巫见大巫,所以只能卖个乖巧,用这一丝破万仞的功夫了。”
阿巴达语气一冷,闷哼道:“你那以少控多的真气,对付别人或许起到事半功倍的奇效,但对我,却是投机取巧了。要是你只有这么点能耐,小心弄巧成拙。”
易林知道此时绝对不能认怂,否则阿巴达绝对会全力出手,届时自己将命不久矣。
易林猜的一点也没错,阿巴达之所以还有所保留,就是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易林的深浅。
易林故作高深,哈哈笑道:“国师放心。晚辈武功虽然不济,但宁死不屈,所以肯定不会活着落入国师手上。希望国师做好两败俱伤的心理准备。别顾此失彼,最后得不偿失。”
话音刚落,易林再次强压着那口就要吐出来的血,纵身飞起,双手凌空一划,吊桥上的许多木板凭空飞起,直向阿巴达刺去。
“雕虫小技!”阿巴达一声冷哼,举双手向外划圆,带动漩涡般的真气,在身前形成一道无形的墙,不但想要把飞来的木板挡住,而且还要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阿巴达在武林中之所以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成为传说中宗师级人物,全赖他练就的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螺旋劲,施展开来,真气仿佛旋涡一样旋转不停,有扭转乾坤的神奇。
然而,易林也并非池中之物,当然不会在老前辈面前耍这种乱扔暗器的小把戏。他之所以这样做,其实是谋定而后行,因为他从来不会无的放矢。
没人知道易林练的是什么武功,但刚才阿巴达凭着简单的交手,便能猜出他的真气具有一丝破万仞的特异,可谓见识高超。
易林的真气仿佛毒一般能够渗透任何一个角落,侵蚀人的血脉,即使对方用真气来阻挡,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当然,这种真气虽然能够一丝破万仞,但却也并非挡无可挡,只是要挡住一丝真气,对手就得用千丝万缕的真气。所以说,易林出手后,对手的真气无时无刻不在大量消耗着,如果不是功力深厚的人,恐怕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但阿巴达始终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可见他的功力已经到了让人望尘莫及的境界,内力深不见底,真气源源不绝。
面对那些飞过来的木板,阿巴达未曾放在心上,他要防范的是易林的后招。如果不出所料,易林肯定会在他挡木板之时,突然发动攻击,以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
对于易林的举动,阿巴达不屑一顾地冷笑道:“小把戏!”
然而,阿巴达到底还是小瞧了易林这个后辈。他能从短暂的交手中判断出易林的真气具有一丝破万仞的特性,然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易林的真气竟然还具有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可以从别人祭出的真气墙中直穿而过。
面对旋涡般的真气墙,那些木板势如破竹,如入无物之境,直向阿巴达飞去。
变故突生,阿巴达不得不狼狈地收回真气,侧身躲过那些木板。
然而,易林并没有后招,因为他想要发动后招已是有心无力。
易林把已经涌到口中的血吞回肚子里,卷舌舔净牙齿后,咧嘴笑道:“国师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要不咱们就此别过,下次再打?”
阿巴达回过身,脸上闪过一丝怒容,向易林道:“你脸色也不见得好,恐怕已是强弩之末,硬撑而已。你这种诡异的武功,连我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若我没猜错,定非正路。邪魔外道,都是自伤而伤人,不足为道。”
易林潇洒一笑,继续故作高深地道:“那只能说国师久居塞外,孤陋寡闻了。天下武功,各有神奇,国师可不要轻敌大意,以免马失前蹄。”
阿巴达怒道:“本想着让你活久一点,但你却逞口舌之快,惹怒本座,那我只好送你去见易学士了。”
易林哈哈笑道:“原来国师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能让国师失去淡定,真是我易林的荣幸。”说着易林偷偷挪动脚步,纵身一跃,想要跳河水遁。
阿巴达怒气冲冲道:“找死!想逃,没那么容易。”说着挥动双掌,出招阻止易林借水遁逃,
阿巴达凭空一掌击向河面,河水一阵翻滚汹涌,激起一条巨大的水柱,向易林卷来。
易林被迫退回桥上,全身衣服无风自鼓,一时之间压力倍增。他咬牙运行所剩不多的内力,一蹬桥板,后飞躲闪。然而那条巨大的水柱,在阿巴达的控制下,化身水龙,始终如影随形,最后将他重重围住。
易林迫不得已,双手在跟前柔划,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搏。
他心知肚明,若能破了阿巴达这招水龙吟,自己便能顺势投入河中,借水遁逃离。只是不知道那时候自己是否还有半点力气游泳,若是力竭,就只能眼睁睁沉入营水,英年早逝了。
真气随着易林的柔划,不断涌入周围的水体中,想要侵蚀掉阿巴达的真气,夺取水柱的控制权。
纵使易林的真气具有超强的穿透力,又能以一控万,但毕竟所剩无几,所以根本回天乏力。
易林的真气进入水体后,如泥入大海,不知所踪,更别说要和阿巴达抗衡了。
阿巴达的真气强劲有力,再加上可以扭转乾坤的螺旋劲,让水体仿佛通往无比深渊的旋涡,将人带入永恒的黑暗。
此时此刻,易林才明白阿巴达的真正实力。他的真气仿佛浩瀚大海一样不竭不尽,深不可测。
水龙高吟不止,向易林铺天盖地卷来。
面对死亡,易林生平第一次产生了绝望,内力无以为续,真气一断,顿时觉得天昏地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易林此刻几乎奄奄一息,靠双手紧抓桥上的绳索才能勉强支撑不倒,消瘦的身躯在桥身强烈的震动中摇摇欲坠。
就在易林苦笑着等待被扑面而来的水体淹没吞噬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吊桥上。
只需一眼,易林的视线便再也不能从她身上移开。
她身影悠扬,仿佛从天而降的仙女,翩翩落下,长裙飘飞,美艳动人。
只见她娇喝一声,白皙的小手拔剑朝水体一挥,剑气散开,锋芒绚烂。
那原本汹涌澎湃的水体翻滚得越来越缓慢,最后竟然变成了冰体,凝住不动,掉落在河面上,激起阵阵水花,然后漂浮在河面上,随水流而去。
周围的空气随着水体冰封,变得清凉无比,沁人心扉。
一剑冰封住水龙之后,她轻轻飞起,落在阿巴达与易林之间,将那柄白茫茫的长剑插回剑鞘。
她翩翩有礼地向阿巴达道:“国师缘何要大开杀戒呀?还不惜毁了这座营桥。您老可知道这座桥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建起来么?您这一时高兴,可是无端给老百姓带来了许多苛捐杂税,让他们苦不堪言。”
阿巴达闷哼一声,盯着那女子道:“哪来的小妮子,怎地如此牙尖嘴利!”
“蜀山云深,影踪难觅。晚辈慕容雪,见过国师。希望国师看在雪儿恩师的份上,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如果国师还是执意要出手,雪儿我也只好不自量力讨教讨教了。”慕容雪吐气如兰,不慌不忙地道。
易林始终站着不动,痴痴地望着眼前那个神圣美丽的背影,仿佛她一呼一吸间都透着若隐若现的香气,清新怡人,让人顿觉如飘浮在云端。
天地间,慕容雪站在吊桥上,清风徐来,白衣飘飘。那轻松写意的情景,仿佛一幅仙女画卷。
易林心中感慨万分,不由默想,原来这世间还真有如神仙般清新脱俗的女子,今日自己有幸得见,纵使身死,也可瞑目了。
一想及死,易林心头一热,又涌出一口鲜血,溢出嘴角,滴落在木板上。
阿巴达怒哼一声,盯着那女子道:“刚才你一出手,我就猜出你是蜀山来的妮子,不然我怎会突然收起真气。我刚才要是不收回真气,连你也杀了,你师父还不得找我叙旧,烦个没完?”
慕容雪淡淡一笑,优雅道:“多谢国师手下留情。还望国师也顺便放过这位公子。”
阿巴达冷眉一横道:“你认识他?”
慕容雪略略摇头,轻描淡写道:“不认识。但师傅常说,遇到了,便是缘,那就不能置之度外,漠视而过。”
阿巴达又是一记闷哼,怒道:“哼,蜀山出来的妮子就是爱多管闲事。今天看在你师傅份上,算他捡回一条命。但纵使如此,他也命不久矣。他本就有旧疾,再加上中了我的螺旋真气,就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
阿巴达说完便一挥衣袖,将一根木板卷到河流中,然后纵身飞落在木板上,顺流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