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月夜，梁羽和万霜儿骑着骆驼奔跑在原野中，耳际生风。
    两旁的树影呼啸而过，奚族的都城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此时此刻，营水之战，冷陉之战，或许已成定局。至于得失对错，只能留待后人评说。
    万霜儿背贴着梁羽的胸膛，感受到他传过来的体温，心里百感交集，滋味莫名。
    那熟悉的体温明明是如此的暖和，为什么人却是如此的冷血呢。
    放马原野，是万马庄的所在地。
    此处是一块水草丰美的盆地，四周山坡险峻，易守难攻，自给自足，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富饶无比的小蜀国。
    放马原野有东西南北四处缺口。南北缺口各是一条宽百米长千米的峡道。峡道两侧悬崖峭壁。
    万马庄的祖先以众多巨石将北面峡道封住，挡住由北南下的冷气，只剩下南面的峡道，留作通道。
    南面峡谷凭借着耸立的高崖，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西东缺口较窄，崖壁蜿蜒而且乱石丛生，无法通人，只有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流在错乱的溶洞中横穿而过。
    这条河是营河的分支，从中间穿过放马原野，浇灌着这片土地，山间有温泉流出，让河流即使寒冬也不结冰。
    每到越冬季节，漠北地区的天气渐渐寒冷，花草枯萎凋零，河水慢慢结冰，一切都开始变得了无生机，万里荒寂。但在这放马原野里，因为有温泉从山间流出，河水不但不结冰，而且还氤氲着温热的水气。弥漫的水汽让花草树木即使在干燥的寒冬也依然生机勃勃，实乃塞北奇观。
    更妙的是，放马原野中部有一个湖泊，湖水清澈见底，湖中鱼儿肥美，可谓上天恩赐。
    这湖叫南迦湖，是放马原野中原着居民口中的圣湖。传说天上有一位仙女下到凡间，爱上一位牧民的小伙子，但人仙殊途，被迫分离，仙女离开凡间飞升上天时，落下一滴眼泪，便成了南迦湖。
    南迦湖是塞北草原上的明珠，自古以来的战略要地，惹起不少的战事，直到被万马庄占领才算安稳下来。
    南迦湖远看一片蔚蓝，蓝天蓝湖融为一体，也不知是天倒映了湖的蓝，还是湖倒映了天的蓝。
    南迦湖近看清澈见底。湖底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鹅卵石。湖中鱼群隐约可见，摇曳着尾巴，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南迦湖的湖底还存在着一种神秘的宝石。这种宝石不但如水晶石般晶莹剔透，美丽绚烂，而且坚硬无比，连经过精炼的黑铁也能轻易划破。
    传说万马庄的密室里便放着一把由这种神秘宝石打造成的短刀。这把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即使对方身穿铁甲，也能轻而易举地刺破铁甲，贯穿而过。
    据武林中传言，这种神秘宝石的出现也是机缘巧合，出现过一次后，便再也不见踪迹。
    大约三十年前，万马庄的一位牧民有日在湖边打鱼，下网过深，结果网住平日生活在湖水深处的大鱼。渔网被大鱼拉沉至湖底，四处拖拽，等大鱼挣脱，牧民收起渔网时，便发现渔网里兜住许多石头。其中一块石头在太阳下熠熠生辉，光芒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
    牧民把这块像水晶又比水晶更神奇的石头交给万马庄的长老，长老们看又看，也不知这神秘的宝石到底有何来头。
    经过一番琢磨，长老们发现，这种神秘宝石是做神兵利器的绝佳材料。
    后来万马庄请来一位能工巧匠，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用铁柱磨针的功夫，终于将那块神秘宝石打造成一把短刀。
    自此之后，这把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被视为是上天赐予保护万马庄的镇庄之宝。
    放马原野，水草肥沃，物产丰富。万马庄便是以此为依，养卖战马，发展壮大，雄踞一方。
    梁羽带着万霜儿从南缺口而入，刚到山口，便已有人前来迎接。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鱼贯而行。
    万马庄的大旗迎风飘扬，十分壮观。
    梁羽心中暗想，看来万马庄在放马原野的外围设置了很多暗哨，监控四面八方的情况，否则万马庄的人怎会未卜先知，提前出来迎接。
    梁羽微微抬头，向两侧远处的山峰极目远眺，果然隐约看见有人影闪动，红黄两旗挥动交映，想必是万马庄用来通风报信的旗语。
    出来迎接的那队人马当中，梁羽认得庄主万仞天和剑儒孟远，还有一个长眉白须的老者。望水楼那天，这位老者也在场，而且万仞天对他颇为敬重，应是万马庄的元老级人物。
    万仞天下马，迎上来道：“多谢梁羽兄弟在望水镇出手相助，还把小女救回来。”
    梁羽跃下骆驼，抱手道：“万庄主客气了。霜儿小姐我就送到这里了。她左脚受伤，还望万庄主请大夫医治，悉心照顾。”
    万霜儿听出梁羽是话中有话，讽刺她不懂得照顾自己，于是拧过头，冷哼了一声。
    梁羽本想将万霜儿从骆驼上抱到万仞天牵过来的马上，但突然想起在众人面前男女授受不亲，好像不太合适。
    万仞天也一定是看到他们两人一骑，所以才特意多牵了一骑空马过来迎接，其中深意便是不想自己的女儿和梁羽同坐一骑，遭人诟病。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万仞天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想遭受什么流言蜚语，以致颜面无光。
    人言可畏，江湖中人最忌讳的便是这些有违声誉的事，更何况万仞天还如此有名望。
    万仞天靠近骆驼，一把将万霜儿抱到那匹空马上，然后向梁羽道：“这匹便是吐蕃的骆驼吧？”
    梁羽摸着骆驼的驼峰，微微一笑，恭维道：“万庄主好见识。”
    万仞天客气道：“小时候随父亲去吐蕃曾见过一次，有点印象。”
    梁羽见万霜儿已经安全送到，而万仞天也没请自己进万马庄做客的意思，于是拱手道：“既然人已经送到，那晚辈就先行告辞了。”
    跃上骆驼后，梁羽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解下句芒剑，抛给万仞天道：“霜儿小姐将她的青霜宝剑送给了我，那么这柄句芒剑就当做是回礼吧。”
    万霜儿刚想说话，但却又不知说什么，总不能说这柄句芒剑是从奚族骗回来的吧。
    她知道梁羽这次一走可能便是后会无期，不知为何，内心竟然有种莫名的失落。
    她忽然想，若他留下点什么，也算有个纪念，于是沉默不语，只是有意无意地望向远方，然后目光涣散地落在那柄古朴的句芒剑上。
    那一刻，她在想，或许他就像草原上的风，吹过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万仞天接过句芒剑，入手便觉得此剑非比寻常，竟然比青霜宝剑还要好。
    万仞天拱手道：“那万某就代小女收下了。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梁羽一夹骆驼，转身奔跑远去。
    他知道自己和万马庄一定是后会有期的，因为万马庄的骏马，那是战争不可或缺的东西。
    在土地辽阔的北方，得战马者得天下，而养战马最出名的便数万马庄。
    万马庄养出来的战马每一匹都经过精挑细选，每年养成的数量有限，诸国做梦都想要购买。
    万马庄买卖战马向来严格，从来都是在商言商，绝不牵扯到任何纷争之中。如果没有事先商定，即使花大价钱还不一定能购买得到。
    大唐、突厥、契丹乃至吐蕃都是万马庄的客户。这也是万马庄为什么会在众多势力之间混得风生水起的原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梁羽骑着骆驼奔驰出草原，开始进入河东地域。
    河东地区是安禄山的地盘。
    梁羽这些年游历江湖，一路风尘仆仆，不就是为了寻找一处归属吗？
    梁羽心想，希望安禄山是个靠谱的人吧，不然就得去河西找哥舒瀚了。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至于苍生疾苦，民不聊生，这是先乱而后治的必经阶段。
    梁羽从来就没有那种心怀天下的悲天悯人之情。他只享受改朝换代、纵横天下所带来的快感。
    梁羽绝尘而去之后，万仞天向万霜儿道:“霜儿，那柄青霜剑可是你爷爷从蜀山带回来给你的礼物，让他带走了你不心疼么？”
    万霜儿出神地望着梁羽离去的方向，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万仞天见自己的女儿心不在焉，以为她最近颠沛流离肯定受了不少苦，所以才会心神不宁。
    他充满怜爱地道:“无所谓了，这柄句芒剑可是奚族的圣物，传说中的天外神剑之一，不比青霜剑差。你回去好好休养，下个月爹爹我有位江湖兄弟带着他的儿子过来拜访。他可是江南世家，名门望族……”
    “爹爹，女儿累了。”还不等万仞天说完，万霜儿轻轻拍马，扭头往万马庄城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