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匆匆来到大堂,只见三个木箱子摆在大堂。
张雄走到一个箱子前,打开箱盖,果然如他所说,是一个漆黑的铁盒子,雕刻有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图案,衬以祥云烈焰,栩栩如生。
龙翔沉吟不语,亲自动手将其他箱子一一打开,全都是白花花的银锭。其中一个装银锭的箱子还压着一封信。龙翔将信拿起来仔细参读。信上简短地写着,托镖龙门镖局,玄铁盒送至长安城,另外两箱白银作为酬劳。信中只说送到长安城,便会有人接应,却又没说清楚具体是长安城哪里,实在诡异,蹊跷得很。
龙翔眉头紧皱,捏紧手中信纸,沉声道:“来了,果然来了。”
易林站在大堂旁边,审视着周围的情况,偶尔露出疑惑的表情。他虽然看的书多,但江湖传闻却听得少,什么玄铁魔盒,让他一头雾水。
这时候,曾南已经按耐不住道:“师父,显然是刚才那些黑袍怪人搞的鬼,我们无需理会。”
龙翔神色凝重地道:“你懂什么。这玄铁魔盒对你们来说只是传说,但老夫我曾经可是亲眼所见,那景象真是惨不忍睹。”
易林疑惑道:“总镖头何不详细说说这玄铁魔盒的传说呢。晚辈也很想听听。这些黑袍怪人武功高强,明明可以自己把东西送到长安,为何却偏偏要找镖局呢?肯定不会是为了省事那么简单吧?”
龙翔叹了口气,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道:“这事说来话长。玄铁魔盒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才刚出江湖不久,走过的镖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那时候当家的是我父亲龙鼎天,龙门镖局也还没有今天这样的名气。当时最大的几家镖局莫过于山东铁家的永顺镖局,长安洪家的凯旋镖局,洛阳柴家的昌隆镖局。玄铁魔盒首先出现在山东铁家,也是一群黑袍人将箱子抬到永顺镖局进行托镖。当时的铁老爷子爽快接下,以为赚了便宜,没想到却差点惹来灭门之祸。铁老爷子亲自领镖,带上了镖局里大部分主力镖师,但队伍到太行山下时,惨案便发生了,一行三十人,无一幸免,全都是一招毙命。”
易林沉吟问道:“镖丢了?”
龙翔茫然摇头道:“不知道。正当这次惨案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的时候,玄铁魔盒又出现了。还是黑袍人,还是找镖局托镖,这次倒霉的是山东伍家的镇远镖局。伍总镖头心存侥幸,以为自己扬名立万的机会到了,只要把这趟镖送到长安,从此山东第一镖局便是伍家,而不是铁家。铁家损兵折将,伍家如果顺利护镖,必将一举成名。”
龙琦也十分好奇,忍不住插嘴道:“然后呢,伍家如何了?”
龙翔叹息道:“几乎灭门。伍老爷子带上镖局所有镖师护镖,全部消失在太行山下,连尸首都找不到。镖局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最后也只能关门大吉。”
曾南疑问道:“玄铁魔盒呢?”
龙翔摇头苦笑道:“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而所有见过玄铁魔盒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人间蒸发。直到一年后,玄铁魔盒再次出现在山西王家的骏骐镖局。听传言,王总镖头看到大厅里的玄铁魔盒,当场便吓得手足无措,待在大厅里,不言不语直到天黑,好像患了失心疯一样。有了山东两家镖局的前车之鉴,王总镖头知道这镖是万万送不得,于是连夜将玄铁魔盒运到城南的打铁铺,想要把玄铁魔盒熔开一看究竟。骏骐镖局和城南打铁铺都因此招来了灭门惨剧,鸡犬不留。当时我去王府看过,那是无一活物。”
易林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心中却又隐隐约约抓到一丝感觉,忽然道:“也可能是王总镖头心生贪念,想要将玄铁魔盒里的东西占为己有,所以才会连夜送去打铁铺熔开,有没有人知道玄铁魔盒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龙翔一拍箱子边缘,沉吟道:“谁也不知道玄铁魔盒里装的是什么,也许王总镖头是因为好奇,想要一看究竟,所以招来横祸。玄铁魔盒再次失踪,接着便销声匿迹了。直到今天……唉……难道天要亡我龙家?”
曾南心里慌张,觉得要寻求帮助,于是建议道:“师傅,不若我们上报官府,让他们接手?就算那些黑袍怪人再怎么厉害,对官府多少有些顾忌,应该不敢乱来。”
龙翔摇头长叹息道:“你懂什么。江湖事江湖了,这是江湖规矩。老夫宁愿和那些黑袍怪人硬干一场,也不愿向官府摇尾乞怜,你们谁要是怕的可以趁早离开,我龙翔绝不阻拦,还会送上盘缠。”
龙琦哼道:“就是上报官府也没用,那个冯捕头光吃饭不干活,说不定暗里还打这几箱白花花银子的主意呢。”
易林疑惑道:“曾经见过玄铁魔盒的人都不知所踪,也就是说,玄铁魔盒长什么样都只是传言。”
张雄点头道:“虽然没见过。但眼前这明明便是玄铁魔盒,和传言描述的一模一样。”
易林摇头道:“怪就怪在一模一样。细到连纹理雕刻都一丝不差,这也太不合常理了。”
龙翔等人不解道:“怎么不合常理?”
易林缓缓道:“传言传言,一传十十传百,每传一次便会被添油加醋一次,这都传了几十年,多少会有点变样。更何况如龙前辈所说,但凡见过玄铁魔盒的人都不知所踪,那传言的真实性就更是扑朔迷离,模糊不清。现在凭空出现了和传言一模一样的玄铁魔盒,你们不觉得太蹊跷吗?”
龙翔沉吟道:“小兄弟是怀疑有人故意按传言打造了这一个玄铁魔盒,要来与我龙门镖局为难?”
易林舒了口气,有条不紊地道:“并非不可能?龙老前辈你想想,这几箱白花花的银子,怎么也抵得上镖局十多年的收入了吧?这送上门来的馅饼,肯定是别有所图。”
龙翔点头道:“听易林小兄弟这么一说我思绪清晰了不少。读书人看事情就是要比我们这些江湖粗人透彻。”
易林苦笑道:“只是晚辈的一点粗略见解,贻笑大方了。这玄铁魔盒为什么要送到长安呢?龙老前辈知不知道?”
龙翔摇头道:“老夫连玄铁魔盒里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送去长安有何用途呢。”
易林问道:“送至长安何处?”
曾南顿了顿,摇头道:“信中没说,可能是到了长安城自然会有人接应。但之前几次出现玄铁魔盒,好像是有具体地址的。有传言说是长安感业寺,也有传言说是长安通天塔,还有传言是长安皇宫。”
易林搓着手指,若有所思,然后沉吟道:“送至皇宫应该不可能。如果真是皇家要的东西,接连出事,早就派人过来查探了。”
龙翔叹息不解道:“那些黑袍人武功如此之高,为什么要与我龙门镖局为难?如果真是玄铁魔盒,这可如何是好?难道龙门镖局要败在我手上?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避免了么?”
易林欲言又止道:“办法是有的,只是未免残忍。此等不仁道之事,非我所欲。”
龙翔问道:“有何办法,小兄弟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有违道义,我们再作商量便是。”
易林一本正经道:“以假乱假。”
龙翔不解道:“老夫愚钝,还望小兄弟言明。”
易林解释道:“总镖头您试想一下,如果同时出现几个玄铁魔盒,托不同的镖局送往京城,会有什么后果?”
龙翔犹豫道:“这会把别家镖局也拉下这趟浑水,这,这……实在是……有违道义……”
易林笃定道:“但这是分散注意力最好的办法。哪怕对方再厉害,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对方只有一个法子,那就全部镖都劫了。同时劫几趟镖,至少也能削弱对方的实力,提高我们的胜算。”
龙翔皱眉道:“敌在暗,我在明,此法的确是不错,只是拖累同行镖局,老夫实在于心不忍。若是因为这次计划而导致同行镖局招来横祸甚至灭门惨案,那就更是……”
易林拱手道:“一切听从总镖头您的定夺。”
龙翔神色为难地道:“难道就真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易林想了想,忽然道:“有。乱。”
龙翔干咳两声道:“小兄弟说话真是言简意赅……嘿,请明言。”
易林一本正经道:“让局面乱起来。简单地说,就是放出风声,说镖局有一趟数额巨大的金银财宝要送往京城,引来各方势力争夺,然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龙翔沉声道:“我们龙门镖局名声可不小,一般人物都不敢来劫镖。”
易林翘起嘴角笑了笑道:“要的就是非一般的人物来劫镖,好让局面混乱起来。只有局面失控了,那些黑衣人才不好下手。要是来两个小角色,反倒没什么效果。”
龙翔犹豫道:“我龙门镖局这杆旗还是很硬的,真的有人敢来?”
易林淡定道:“放心吧,只要诱饵足够,那些个江湖人士才不会管龙门镖局名声如何呢。哪怕是大理寺护送的东西,照样有人敢打主意。江湖中人,卧虎藏龙,不管正道黑道,一旦有足以让他们垂涎欲滴的好东西出现,他们不心痒难耐才怪。放出风声,就说此次出镖京城,十箱黄金白银,还有玄铁宝盒,内装李建成太子留下的藏宝图。哈哈,玄铁魔盒变成玄铁宝盒,那就好玩了。这场夺宝游戏肯定很热闹。”
龙翔大呼妙计,拍腿道:“最近山西地区正好谣言满天飞,说什么百鬼林的强盗杀了叶家不少人,抢走了李建成太子的藏宝图,然后不知为何,竟然莫名其妙地被灭,上千强盗,一个活口都没有,尸体堆积如山,惨不忍睹。凶手的手段极其残忍,听说是魔教所为。百鬼林的强盗被灭,但藏宝图却是不翼而飞了。叶家剿匪的队伍里,基本全军覆没,就三个人不知所踪,一个是大理寺的官爷,一个是跟着叶家众人去百鬼林剿匪的书生,另一个是那个书生的随从。有传言说,藏宝图最后落到那个书生手上,外号叫什么病书生来着……”
说到这里,龙翔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着易林,声音颤抖道:“难道小兄弟你……对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易林,就叫易林,病书生易林。”
其他人一阵激动,都望着易林,难以置信。
易林苦笑道:“总镖头见谅,并非晚辈有意隐瞒,实在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辈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便没有……”
龙翔镇定下来,打了个手势阻止易林说下去,点了点头道:“易林兄弟无需多言,老夫明白。这无可厚非,只是老夫眼拙,让小兄弟见笑了。其实细想一下,老夫本该早就想到才对。我们在黑崖之下的水潭里发现你,黑崖上便是百鬼林……难怪,难怪,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你一个书生又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掉落黑崖的水潭里。”
易林笑道:“那说明总镖头为人坦率,所以未曾动其他心思。晚辈敬佩。”
龙翔欲言又止,最后凑到易林旁边,沉吟道:“易林小兄弟,难道藏宝图真的在……”
龙翔此问一出,在场的人全部凝神侧耳,静听易林如何回答。结果易林只是笑而不语,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大有深意地抚摸了一下那玄铁魔盒,然后煞有介事道:“江湖传闻,不足为信,就如这玄铁魔盒一样,知道得多了,反而不好。不如我们还是商量如何应对眼前这玄铁魔盒的事情吧。”
易林越是如此有心无心地扯开话题,众人越是起疑,心里不断揣摩。
龙翔微咳两声,满脸愁容,毕竟这玄铁魔盒可以说是飞来横祸,必须要想办法解决,于是沉声道:“对,如何处理玄铁魔盒才是头等大事。大伙有什么想法,赶紧提出来。”
龙翔这微妙的变化,等于是坐实了藏宝图在易林身上,其他人怎会看不出来,所以也不再追问,但心里却是各有想法。
易林也暗赞龙翔果然是老江湖,懂得和自己配合,上演了这出真假难辨的藏宝图之戏。如此一来,不出几日,藏宝图在病书生易林身上的消息必然不胫而走,引得江湖上人人垂涎三尺。只要情况乱了起来,玄铁魔盒的事情便解决了大半,在人尽皆知前提下,如果谁想要来找镖局的麻烦,却又想不留痕迹,只怕是不可能了。在众多高手争夺之下,黑袍怪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越货,并非易事。
易林眉头悄悄皱起,他知道,身怀藏宝图这消息传出去,日后也难免会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所谓怀璧其罪,哪怕最后证明自己并没有藏宝图,也总有人不信。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怕以后是省不了事喽。
商讨之后,龙翔连忙安排人秘密去找来几位最好的铁匠,记下玄铁魔盒的造型,务必在半个月内铸造出另外三个一模一样的玄铁魔盒。
这几日,龙翔整顿了镖局所有的人员,一些老弱妇孺,便发了银两,遣散回老家。
有一些镖师不愿意参与这趟生死未卜的护镖行动,龙翔也不强求,任其离开。反正,当务之急便是把一切的琐事事先料理完毕,然后放手一搏,务必把玄铁魔盒安全送到京城。
玄铁魔盒,事关重大,龙翔不得不严阵以待,放手一搏,他只能留下那些心甘情愿去出生入死的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