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埋头拉车
作者:旧檀   古邑侠踪最新章节     
    话说这秦时月虽然追丢了黑衣人与灰衣人,但还是破译了“太岁墓”的秘密。仅此一项,功莫大焉,故内心还是比较欣慰的。
    回到团部,时月将情况向庄厚德作了汇报。庄团长听得入神,渐渐两眼放光,之后说要亲自起草报告,向上峰汇报。
    时月喜欢做事,却不喜欢汇报,也就落得个清脱,将“太岁墓”和《梁山泊水军阵法》一事放于一边,又开始琢磨如何找到灰衣人的事。
    他本来心情很好,但刚在办公室坐了十几分钟,走廊那头又传来马有福、宣自嫣等人惊天动地的嘻嘻哈哈声,心情一时晴转多云。
    人说“狗改不了吃屎”,还真是那么回事啊,时月想。
    那次,他在会上那么语重心长、掏心掏肺地讲了个把小时,连下面来的乡绅听了都有所动容,怎么这保安团的人,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看来,这跟自己不在单位有关,也跟自己的挂职身份有关,人家不怕他啊。
    是了,这些多为重实际利益之人。你一个不会长久在这里当官的人,他们内心哪会真正在意你?当着你的面,他们是没有办法;但背后,就是另一回事了。你不给他们好处,又想凭一己之力来改变他们,好天真哦!
    算了,反正自己好歹是努力过了,给过人家机会了,他们自己不珍惜,也是没办法的事。虽然因缘不具,但是因果不空,一切随缘即是,他想。他转而想到这次梨洲之行的收获,内心才得到一些安慰。
    这次收获是巨大的。
    一是找到了上次日特所盗文物的出处,《梁山泊水军阵法》一案可以结案了。
    二是证实“泰山樟”就是“太岁墓”,无疑是近年来国内考古界的一次重大发现。这个红利是巨大的,可以为省、市、县、乡各级带来诸多好处。
    三是发现了梨洲“神仙洞”至枫月寺“飞龙洞”的暗道。只是,在这件事上,他多了个心眼,暂时秘而不宣,没跟任何人讲。原因在于,事情还没有眉目,让黑衣人跑脱了;那花和尚戒贪很可能也跑了,而且有可能卷走了文物;这条地下暗道连通半个秦梦,具有十分重要的地理、军事价值,他至少还不想让在他心中威信日降的国军一方知悉此事。
    他现在关心的头等大事是确保“扫叶”行动尽早成功。秦梦的文物,是中国的,决不能让日本人抢走。
    现在,秦梦文物盗卖案的侦破已经破题,前景广阔。这个时候,作为有主见和责任心的长官,应该乘胜追击,立即召开一个案情分析会,进一步部署下阶段的“扫叶”行动。
    他想,庄团长应该会想到这一点的。可是,他在办公室等了将近一上午,也不见庄厚德有什么动静,于是觉得很是失落。
    按他的情绪,他恨不得马上就去母亲或师父那里了,但强烈的事业心在提醒他:千万不可松懈,千万要趁热打铁,争取一鼓作气将案子拿下来。或者至少要持续推进,再立新功。
    这样想着,他主动来到庄团长办公室,想听听他的意见。可他看到的一幕是:庄厚德正在悠闲地喷雪茄呢,似乎对手中雪茄的兴趣,远胜于对案子的关心。
    他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下,让庄团长看到他的到来。庄团长看了看他,微笑了一下,继续沉浸在雪茄喷出的烟雾中。时月便转身离去。
    这么明确的肢体语言,如果人家再看不懂,那就无语了。
    回到办公室等了半小时,也不见有人过来。时月便死了心,心里郁闷着。
    也许,人家正沉浸在如何邀功请赏的喜悦之中呢,对下一步的工作,根本无所用心。
    是的,这团部的工作,也的确不需要这庄团长费心嘛。
    不是已经硕果累累了吗?还要花什么心思?真叫天上掉馅饼,懒人有懒福。
    再说,自从来了秦时月,惊喜接二连三,人家报功获赞已习以为常,那还用操什么心?
    这样看来,接下去,时月还得自己继续单打独斗了。人家以前没干成什么事,今后也干不成什么事的。
    面对保安团和秦梦如此没有生气的局面,秦时月的内心充满了失望。
    他是在对比的。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看看人家那边的形势,那是何等蒸蒸日上,充满了生机。
    别的不说,山城之行,有人的翩翩风度,给社会各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更让人吃惊的是,11月14日,重庆《新民报·晚刊》发表了《沁园春·雪》一词。其影响力远胜日本军机的炸弹,产生了极其轰动的效应。
    从官方到民间,从上流社会到市井街坊,从文人墨客到高官巨富,皆为词中体现出来的壮美意境、坚定信念和大气磅礴所折服。
    国军高层调动一切文坛力量,纷纷推出和作,只可惜都当了绿叶。
    讲绿叶算是好听的,实乃枯枝败叶。
    一批和作,竟然成了一群乌鸡,将凤凰衬托得更加富贵华丽。
    有人痛骂手下文人的词作是 “从腐朽的棺材里发出来的声音”,“什么中统,军统,统统都是饭桶!”
    足见其失望与恼怒。
    写诗押不了韵,骂人倒是押韵的,时月想。
    如果说前番的谈判,人家是以勇士的形象赴汤蹈火,那么,此后《沁园春·雪》的发表,则是以一位诗人的风采登上了文坛。
    如此两番形象展示,让此前的一些妖魔化宣传不攻自破。
    更让秦时月吃惊的,是该词的创作背景。
    此词写于1936年2月7日,地点是在陕西清涧。
    当时红军长征都还没完全结束,几大主力更还没有会师。
    为了拓展抗日根据地,诗人率军离开陕北,渡过黄河,第一次踏上山西的土地,恰遇大雪,为祖国的壮丽山河所倾倒,于是挥笔而就。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十年前的诗人已有如此睥睨众生、傲视群雄的气概,何况统兵百万的现在!
    秦时月看了,震惊得浑身直打激灵。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比自己的任何时候都清楚——中国出了一位巨人,一位吞吐日月、怀抱宇宙、空前绝后的旷世伟人!
    相比于中共那边的气冲霄汉、鼓舞人心,国军这边的情形却是沉闷颓废,看不到一丝生气。
    唉,自己既处于国军阵营,又在基层做一小官,没有资格忧国忧民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将手头的事做好,多为国家和人民办事,来回报党国的培养。至于个人的得失,周围环境的好坏等因素,尽量少去考虑吧。你只管埋头拉车,莫问前路。
    时月想定,便来到秘书科,当着马有福的面,对金不换说:“通知下去,下午召开一个全县的保长和保安队长会议。谁也不许请假。梨洲乡的与会人员更是一个都不许少,必须全部到会。”
    他现在直接指挥金不换。因为马归庄厚德使唤,而且做不了事,听他指挥也派不上用场。
    这次会,秦时月不允许请假,是有原因的。
    壶溪一带过节头,一般都要三天时间。这天刚好是第二天,众人兴致正浓,哪里有心思开会?况且保长和保安队长这职务,几乎全是各乡有头有脸的人兼任的,过节时光,家里每天都是宾客盈门,这忽然冒出个会议,大家一定不爽,一定会想方设法请假。
    这你请我请,会还怎么开?形势逼人,这会拖不得,不能拖。所以,时月要求通知时明确不许请假,以断了众人的幻想。
    时月还让金不换带人牵了黑马,在一楼保安团大门口等待,让与会者一一辨认,看看是否知道马的主人是谁。
    下午一点半,各地的保长兼保安队长陆续涌进团部会议室。秦时月提前五分钟进入会议室时,里面就像一锅沸腾了的开水。
    秦时月将两手上举,然后缓缓放下,沸腾的“开水”才开始平复下来。
    时月向众人通报了昨天追逃一事,说有人在逃,但身上已被他金钱镖所伤,要求各位回去后逐户排查身上带有新伤之人,特别是背面受伤的。对会武功之人,要进行重点排查,千万不能漏过一个。
    时月只是故意忽略了具体的路线,就是神仙洞到飞龙洞的暗道。
    “现在云龙江两岸,好多村子都在‘过节头’,村民们能回来的几乎都回来了,能请的亲朋好友也都请来了,可以说恰逢家庭大团圆、人员大集聚的时候,应属最好的排查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所以今天才将大家从过节中请出来,一起来开这个会,商量下一步工作。这实在是形势所迫,容不得拖延,请各位队长多多理解和支持为盼。”秦时月恳切而严肃地说。
    众人听了,神色方才凝重起来,一边在下面小心地交头接耳:
    “这秦团长牛逼的,过节头也不放下工作。”
    “是啊,晚上还去查案,而且去的是坟地,真是了不得。”
    “嗯,有胆有识,不愧是战区派来的。”
    他们当然更佩服秦时月的功夫,竟然还与盗墓贼交了手,还在山上追了半夜。
    盗墓贼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的假设,让保长们感到刺激和兴奋,进而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工作冲动,恨不得立马回到村里,带着手下去挨家挨户地排查。
    成天乐兴奋地说:“我认同秦团的分析,黄金时机不可错失。我们应该立刻回去排查!”
    他还告诉秦团长,一楼那黑马,他们梨洲也有,也好像有点面熟,只是黑马有好几匹,一下子无法断定是谁的。回去后再查,看看有没有谁家的马丢了,特别是黑马。
    秦时月说,那最好了。如果一下查不出来,可将马拉去梨洲,任凭其行走,只派人悄悄跟着。古人说“老马识途”,它到了哪家,哪家就是它的主家了。
    大家听了笑起来,纷纷说这个办法好。
    “查出一位脸上、臂上有新伤的,奖银圆两块;查实系盗墓贼的,奖银圆30块。”散会前,秦时月掷地有声地说。
    他话音刚落,人群“哄”的一下散了,像一群受了惊的胡蜂,刹那间四散而去。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保长,在各地都是比较殷实的人家,但30大洋的赏钱,还是具有不小的吸引力的。
    那时,一块袁大头相当于一两四钱银子,可以买150个鸡蛋或150个油条或者30斤上好的大白米,那么,30块大洋就差不多值千斤大米了,也难怪大家不动心。
    临别,秦时月待地与成天乐再作了私下的交流。时月要他千万保证百分之一百的排查率。天乐让他放心就是。
    第二天上午,各乡排查出来的受伤者,由保长带着,陆续来到保安团。
    秦时月与法医一一查看,把陈伤的、受伤时间长的,一一排除,将新伤的留下来,然后将银元发给保长。
    轮到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时,保长兼保安队长成天乐说,这是他侄子成怀文。
    秦时月与法医交换了一下眼色。
    成怀文的额头有块乌青,据说是喝醉酒摔了一跤,在地上撞起的。成怀文还趴到地上演示了一下当时的情形,起来前还顺便轻松地做了几个俯卧撑。
    秦时月本来想让对方脱衣服,看看手臂有没有受伤,但法医在一旁说:“秦团,算了吧,小年轻应该没伤,要不还能轻松做俯卧撑?”
    时月想想也是,又见天乐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自己,便也顺水推舟说:“好吧,我想成公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况且人也长得这么秀气,哪里会是个盗墓贼?以后喝酒小心点便是。”
    其实,就秦时月看来,这年轻人的身段,与那晚受伤的灰衣人不像,但与先前出现的黑衣人倒有几分相像,只是这般文气,怎么看也不像练武之人,再看其腼腆的样子,与盗墓贼贼浑身上下都搭不上边啊,骨子里不是那块料。
    时月问天乐,所有的人家都查过吗?天乐说,只有一户人家家里没人。户主是个光棍,又是个赌鬼,居无定所,经常不在家的。
    旧檀有《还债》诗来戏谑他与保安团同事的关系:
    何故来相聚,
    灵犀本不通。
    今朝还宿债,
    明日复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