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巳时。
县城的各处茶肆酒楼里早已议论纷纷:
“嘿,听说没?新县令开堂要审问黄四郎了诶!”
那人叹息一声,端起茶杯重重一搁。
旁边另一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我就不信这新县令还真敢动这黄家四郎。”
“要我看啊,这新县令还是为了银子。”
“怎么说?”
“这县衙刚张贴告示要剿匪,还要咱们这些商户们都出资捐款,这眼巴前就把黄四郎抓了,那不摆明了是想要钱嘛!”
“嗯,有理有理!!!”
“……”
众人七嘴八舌说个不停,突然有人插嘴说道:
“走吧!咱们也去县衙瞧瞧热闹去。”
……
……
此时,另一边的县衙大堂外,金家村村民早已将衙门都堵住了。
“咚咚~~~”
“咚咚~~~”
阵阵有力的鼓声响彻县衙,也因此引来了一群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
如此一来,更是将县衙里里外外围满了人。
或许是因为要审问黄四郎,好些以前受过欺压的商户们,今日生意也不做了,顶着日头就到衙门外候着。
县衙大堂上,楚宁衣着县令官服,正襟危坐于大案之后,他的神情有些凝重。
老胡是左瞧瞧右瞧瞧,不时又抬手擦汗,心里那个着急哟!
这傻屌黄四郎,你他娘的不好好收租,干嘛非要招惹是非。
还有这二百五大人,明明已经答应暂时不与黄家结怨,可这转眼间就已对簿公堂。
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
怎么办?怎么办?
这真与黄家闹翻了,要如何收场哟!
老胡心里急得是团团转,可目光瞅瞅那黄四郎,一副淡淡的神情倒是满不在乎。
再瞅瞅自家大人,这时面容虽已冷静下来,可明显感觉得出,这是在憋大招啊!
此时楚宁其实脑袋很空,因为他内心很悲痛。
死者金大柱的尸体就躺放在大堂上,用一卷草席遮盖,一双皱巴巴的脚上不知何时已经掉了一只草鞋。
尸体旁,金牛儿还在不停的喊着爷爷,可任他如何哭闹,爷爷再也不会醒来了。
此后,他将一个人存活于世,独自面临不可预知的未来。
这幅画面给楚宁带来强烈的冲击,在这个时代,底层老百姓命如蝼蚁,这完全就是一个草菅人命的时代。
而他楚宁,却不想这样的事就在自己眼前发生。
想到此处,楚宁不由产生了莫大的同情,心中打定主意要为死者争一份公道。
“啪!!!”
楚宁抓起惊堂木猛然一拍,着实把轻摇折扇的黄四郎吓得一哆嗦,也把老胡惊醒过来。
那些趴在红栅栏上的看客们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公堂内外嘈杂的声音此时也全然消散,落针可闻。
楚宁目光怔怔,朗声道:“升堂!”
堂下两侧衙役顿时敲击着水火棍,口中沉声喝呼:“威~~~武~~~”
不知为何,一向骄横跋扈的黄四郎手中折扇缓缓停了下来,目光落向楚宁,此时他正端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目光直直盯着自己。
就在这对视的一瞬间,黄四郎心里咕咚一声,竟隐隐有些不安。
这大人难不成要来真的?
“啪!!!”
又是一声振聋发聩的惊堂木响起,楚宁瞪着黄四郎,呵斥道:
“堂下何人,见到本官还不下跪?!”
“咳咳……”
这边老胡抬手假咳两声,连忙拉拉楚宁衣角,悄声道:
“大人啊,使不得啊!这可是黄四郎啊,慎重哟!”
楚宁瞥了他一眼,强压着怒气,笑道:
“你放心吧!我弄不死他!”
老胡:“……”
不再理会老胡,楚宁再次道:
“本官再说一次,堂下何人,为何不下跪?”
黄四郎假惺惺拱了拱手,回道:
“在下黄大威,乃是青山县乡士,见官可不跪。”
楚宁皱了皱眉头,瞥了一眼老胡,只见胡憨憨微微颔首。
据大唐律,但凡有乡士或有功名在身,可见官不跪。
楚宁知道凭这黄家的关系,要想搞个乡士身份简直轻而易举。
正了正身子,旋即他又朗声道:
“黄大威,今日你唆使家奴黄泉殴打金大柱致死,如今人证俱在,你可认罪。”
黄四郎何许人,岂会轻易服罪。
倏地将手中折扇打开,轻轻扇了起来,目光看向楚宁,冷冷道:
“不知大人所说的人证在哪里?”
楚宁道:“堂下金家村村民皆可为证。”
“噢?”
黄四郎回身扫向堂下众人,那眼神锐利似要杀人:
“你们谁可以出来为证啊?”
堂下无一人敢接话,好多金家村村民这时都垂着头,凝神屏息僵在原地。
大堂上气氛显得更加安静。
楚宁也知道,虽说此案发生于大庭广众之下,在场之人都可为证,但有谁敢与黄四郎对簿公堂呢!
单不说眼前这局势看不清,即便今天真拿办了黄四郎,大不了就是赔些银子了事,可日后作证之人也别想在青山县待了。
楚宁也有些犯难,依大唐律,给人犯定罪还须得有人当堂作证方可量刑定案。
“大人,”此刻站立府衙后侧一个男子向前走了两步,“小人可以为证。”
黄四郎有些惊讶的看着该男子。
此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体型健壮却也生得面目清秀,衣着官服,只见手按腰间佩刀,一股英气漫弥开来。
黄四郎略微有些震惊的看着他,问道:“你是何人?”
“小人乃南城门守卫金双。”男子答道。
楚宁也有些惊讶的看着金双,此人常听魏满提起过,是两个月前招募的衙役,因武艺出众,为人沉稳,魏满将他安排到了南城门做守卫。
另外,金双家中有一卧病在床的母亲,此子生性孝善,刚正不阿,平日里从不惹是生非。
但如若此时出堂为证,便自然惹上了这权威显赫的黄四郎,只怕日后麻烦纠缠少不了。
可眼下,楚宁也无法顾及这些,追问道:
“金双,将你所知详情一一说来。”
“是。”金双拱手道,“回大人,死者是城外金家村村民金大柱。此人双耳失聪,平日在山里采集野菜,然后在城里换钱度日,家中本有两个儿子,都已死在三年前的辽东战场上,如今只有一个孙子金牛儿,再别无亲人。”
金双说完用手指了指金牛儿:“这个小孩便是正是金大柱的孙子金牛儿。”
楚宁点点头:“那你说说,黄大威唆使家奴黄泉行凶之时,你可在场?”
“今日是卑职休值,辰时一刻换防后回到金家村,刚好遇见黄泉行凶杀人,将牛老头脖颈活活打断致死。此事小的亲眼所见,小的愿出堂为证。”
黄四郎的脸色终于有些慌乱起来,他知道今天这位县令大人摆明是冲自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