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凤姐院内。
王熙凤手端着饭碗,对着满桌的菜肴,却是毫无食欲。
虽说林云下午过来将顺天府的差役撵走了,可对方连面都没露就走了,这让她一颗心悬了起来,感觉很不踏实。
如果林云能摆平此事,他肯定会进府来安慰老太太,这么急着离开,想必还有更棘手的麻烦。
王熙凤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她恨自己当初为何要听周瑞家的蛊惑,同周瑞合伙放那个劳什子印子钱。
这下可好,钱没赚到多少,却差点将自己送进顺天府去。
原以为自己的叔父是兵部尚书兼军机大臣,在朝堂上可以一言九鼎,谁知他连顺天府尹都压不住,还要靠云兄弟过来镇场子。
她正在心里悔恨时,就见小红急匆匆地跑进来,冲她禀报道:“二奶奶,大事不好了。”
王熙凤闻言惶恐地道:“是不是顺天府的人又来了?”
小红:“不是,奴婢才刚听外头的婆子说,老太太那边收到消息,说顺天府尹被刺客杀死了,侄少爷被大理寺的人抓走了。”
啪嗒~
王熙凤手里的玉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她手扶着案几想要站起身,却差点摔倒在地上。
丰儿赶紧伸手扶住她,“二奶奶,您别着急,侄少爷吉人天相,他肯定会平安的。”
王熙凤银牙紧咬道:“走,咱们去见老太太。”
…
荣庆堂花厅内灯火通明,贾母手拄着龙头拐杖,正在听赖大向她汇报情况。旁边还站着贾赦、贾珍、王夫人和邢夫人。
听赖大说李馥在回衙门的路上被刺客杀死了,贾母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先前王子腾不肯帮忙。她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在果然被证实了。
贾赦听赖大说完之后,便冲贾母急道:“母亲,这次显然是有人想陷害咱们贾家,云哥儿被抓只是开始,若是咱们不反击,只怕幕后之人会得寸进尺,势必要将我贾家连根拔起。”
贾母冷着脸问道:“你连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晓,如何反击?”
“这~”
贾赦张大嘴巴不知该怎么说了,他虽说有点小精明,可对权谋之事还是不太内行。
贾珍在一旁提醒道:“老祖宗,您看要不要派人去通知娘娘,让娘娘在陛下面前解释几句。”
贾母怒道:“解释什么?你想让娘娘说周瑞是被冤枉的?”
“周瑞已经被府里裁撤了,他犯的事应该和咱们无关。”
贾母抬手一拄拐杖道:“胡涂,人家想对付的是云哥儿,周瑞只是个引子,你们到现在还瞧不明白吗?”
顿了顿,贾母又道:“幕后之人想打压云哥儿,让天子忌讳他,他以后就难有掌兵的机会。”
众人闻言都醒悟过来,幕后之人针对的虽然是林云,可打击的却是娘娘背后的靠山。
王夫人的心情复杂难言,按说林云被抓她应该很高兴,可幕后黑手是冲着娘娘来的,这就让她的心提起来了。
娘娘如果失势,她和宝玉也就没了依靠,后果如何,不问自知。
众人正沉默时,就见王熙凤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在贾母面前,哭泣道:“老祖宗,请您让人将孙媳送去顺天府投案,好将云兄弟换回来。”
贾母一听就怒了,她冲王熙凤骂道:“投什么案?你再敢瞎说,我让人拿绳子勒死你。”
王熙凤被老太太骂懵了,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想牺牲自己换回云兄弟,老祖宗怎么不领情呢?
贾母冲跟进来的丰儿吩咐道:“扶你们奶奶回去歇着,别跟这儿添乱。”
“是。”
丰儿上前扶起王熙凤,搀着她朝门外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快步走进来,向贾母禀报道:“老太太,珍珠姑娘在外头求见。”
贾母忙道:“快叫她进来。”
“是。”
片刻之后,珍珠跟着婆子走进来,冲贾母施礼道:“珍珠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珍珠姑娘,可是敏儿让你来的。”
珍珠点头道:“太太担心您着急,让我过来传个话,请老太太不必担心,我们三爷没事的。”
众人闻言都松了一口气,贾敏既然说林云没事,那就多半能渡过这个难关。
贾母:“既然敏儿这么说,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贾赦很想留下来问珍珠几句,可老太太既然发了话,他也不好强自留下来。
等众人走后,贾母让鸳鸯出去守着,然后冲珍珠小声问道:“云哥儿真的没事?”
珍珠:“太太说了,幕后之人想陷害我们三爷,天子英明神武,又岂会看不透这背后的玄机。”
贾母闻言点头道:“还是敏儿心思缜密,我险些疏忽了。”
珍珠又道:“咱们三爷早就猜到幕后之人要对李大人灭口,他回府之后,立刻让人给轩王爷送信,请王爷派人保护李大人,只可惜迟了一步。”
贾母闻言惊道:“你是说云哥儿早就猜到有人想对李大人灭口?”
“正是。”
贾母:“难怪云哥儿连荣国府的大门都没进就跑了,原来他是看到了其中了凶险,这孩子真聪明。”
珍珠:“太太还说了,让这边府里想办法通知娘娘,请娘娘在天子面前为三爷求情。”
贾母闻言愣神道:“不是说云哥儿没事吗?为何还要娘娘求情?”
珍珠:“太太说了,咱们知晓三爷没事只能放在心里,娘娘那边还得做个样子,不能让外人看破。”
贾母恍然道:“还是敏儿心细,你回去告诉她,我会让人照办的。”
“那我就告辞了。”
珍珠冲贾母施了一礼,随即转身快步向花厅外走去。
等她走后,鸳鸯回到贾母身边,冲其问道:“老太太,侄少爷是不是真的没事?”
贾母感慨地道:“我先前就在怀疑云哥儿为何那么急着离开,原来是他想到了有人会对李馥灭口,急着赶回去做准备,只可惜迟了一步。”
鸳鸯:“侄少爷做事向来谨慎,他这次肯定会逢凶化吉的。”
“但愿如此吧。”
…
这边,珍珠刚走出贾母院,就被王熙凤拦住了去路。
王熙凤急切地问道:“珍珠姑娘,云兄弟真的没事吗?”
珍珠微笑道:“二奶奶放心,我们三爷和太太都说了,这次肯定会没事的。”
王熙凤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云兄弟这次若能平安,我定要去庙里捐一千两香油钱。”
珍珠闻言会心地一笑,能让二奶奶大出血,可是很不容易呢。
…
夜晚时分,杨府书房内。内阁首辅杨宏正在接待来访的刑部尚书赵曙。
赵曙端着茶杯冲杨宏道:“顺天府尹李馥当街被刺杀,陛下责令三法司调查此案,下官此来,是想请教杨阁佬,此案应办到什么程度?”
杨宏故作惊讶地道:“李大人遇害了?这是何时发生的事?”
赵曙在心里暗自鄙夷,你装什么装,这么大个案子,你身为内阁首辅会不知晓。
尽管心里腹诽不已,赵曙还是将李馥遇刺的经过详细地向杨宏讲述了一遍。
杨宏听完之后问道:“你才刚说林云被大理寺抓起来了?”
赵曙点头道:“不错,林将军在李馥死前和他有过争执,他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杨宏皱眉道:“按说不应该啊,他既然想刺杀李馥,为何还要赶去荣国府阻止李大人办案呢?”
赵曙:“也许是故布疑阵,下官听说林云精通兵法,经常以奇谋在沙场争雄。”
杨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此事必须要慎重对待,林将军可不是普通武将,你们必须做到证据确凿才能定案。”
“下官明白。”
顿了顿,赵曙又道:“杨阁佬,您说下官对此案的处理,是宽点好呢,还是严点好?”
杨宏含糊地道:“一切都要按律法审理,王子犯法,也要与民同罪,何况是朝廷官员。”
“下官明白了。”
赵曙喝了一口茶后,装作慢不经心地问道:“阁佬,下官听说李馥大人是您举荐出任的顺天府尹?”
杨宏闻言皱起眉头道:“赵大人,你此话是何意?”
赵曙陪笑道:“下官才刚同贾大人和梁大人在大理寺狱问过林云,他说只有举荐李馥的人,才有可能支使李大人去荣国府抓人。”
杨宏闻言怒道:“一派胡言,他是不是想说我在幕后支使的李馥?”
赵曙忙道:“林云没这么说,他只是说李馥背后肯定有人支使,才会导致他被人灭口。”
杨宏冷笑道:“这可能是他的脱罪之词,不足以采信。”
“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林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这个案子不好办呀。”
杨宏闻言笑道:“想杀人灭口,又怎会亲自动手呢。”
“阁佬这话也有道理,只是天子要的是证据,这事可不好办。”
杨宏:“这是你们三法司的事,本官不好干涉。”
“下官还是想问一句,阁佬觉得这个案子办到什么地步为好?”
杨宏略一思索便道:“能查到证据自然最好,若是查无实证,你们绝不能冤枉林将军。”
“阁佬放心,下官绝不会做屈打成招之事。”
杨宏故作惊讶地问道:“你们莫非对林云动刑了?”
赵曙忙道:“没有,林将军是天子宠臣,下官岂敢让人对他用刑。”
“没有就好。”
赵曙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下官就不打扰阁佬休息,告辞。”
“赵大人慢走。”
杨宏将赵曙送至门外,看着赵曙离去的身影,他在心里暗自寻思,对方来此是何意呢?是在偷偷地向他示好?还是在怀疑他和这个案子有牵连?
想了许久,他也没想明白,只得在心里暗骂:“赵曙这家伙真是个老滑头,说话云山雾罩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杨宏转身往回走去,可走了几步,他又顿住了脚步,嘴里自言自语地念道:“林将军是天子宠臣,下官岂敢让人对他用刑。”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赵曙才刚是不是在暗示他,天子将林云关进大理寺狱,目的是想引诱幕后之人上钩。
想到这里,杨宏背后冒起了冷汗,“天子莫非是在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