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柳洛秋帮姑妈做了一天家务,心中惶惶不安。天色将黑时,他早早来到竹林,发现那姑娘比昨日来得更早一些。柳洛秋暗自咬咬牙,走近姑娘,一把牵住她的纤纤玉手,姑娘也不再用力挣脱。柳洛秋的手心里满是汗水。
姑娘左手拿着帕子,轻轻捂住樱桃小口,笑着说:“你很热吗?”柳洛秋脸上一热,微微定神,嗫嚅着:“那,那倒没有,嗯……”却不知下文该说什么。两人默然半晌,姑娘开口说:“你怎么不说话?”柳洛秋心想:“平日里偶然间 也曾听闻过这男欢女爱之事,书上也看过。怎地到了自己身上却如此慌乱不堪。恨自己没提前料想到。转念一想,这个,可怎么又会料想到呢。哎。”正自乱想,那姑娘挣脱了他。手指着一块长条青石,轻声说:“看这里蛮光滑,坐下 说会话吧。”柳洛秋此时才觉神魂复归体内。跟着坐下,“姑娘芳名尚未告知,还有,姑娘日间吹奏的曲子极为动听,是什么曲子呢?”姑娘说:“去年我一人喜欢来此游玩,见一女子吹奏,听得此曲很是喜欢,再三央求就传授于我了 ,说是此曲子叫做《迦陵曲》,我呢,姓林名汐瑶。嘻嘻,公子你呢?”
“在下姓柳名洛秋,家住敬亭山一带,此次代母亲来向姑妈问安。”姑娘轻轻靠在柳洛秋肩头,喃喃细语:“嗯,洛秋哥哥你既有情于我,以后你想听之时,就来找我。”柳洛秋只觉一颗心“咚咚”直跳。急忙回她:“好,好。”除了 这个好字,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也不敢多说了。好像怕林汐瑶后悔似的。只觉世间最美之事莫过于此。夜色渐浓,林汐瑶见柳洛秋脚脖处有一对穿插碧玉珠的银铃,映着月色闪闪发光,边拨弄边问:“这碧玉银铃倒是好玩。”柳洛秋说 :“这叫幻翠玲珑环,是我娘给我的,给你一只,你闲时玩着解闷,据我娘说,这个是我一周岁时一位白衣女子送给她的,我娘说据那女子说此环若是心意相通之人佩戴可在危急时刻激活心灵感应,不知是真是假,还说还可与动、植物沟通,治愈伤口什么的,我是不大信的。”说时解了下来放到林汐瑶手上。林汐瑶只觉脸颊发热,接过轻轻放入怀中。纤纤玉手从怀中出来之时多了块帕子,低头递于柳洛秋手中。此时夜空中的月亮更加显得皎白透亮,柳洛 秋就着月光细看帕子,幽幽一股说不出的清香扑鼻而来,见帕子正中绣着一个“瑶”字。缓缓放入怀中,呆呆望着林汐瑶心中一片空白,好像往日的记忆沉睡了般,是以不知以何种言辞挑起话端。过得片刻,林汐瑶起身坐起,用手中短 竹轻轻在地上一边画一边口中念说:“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柳洛秋说:“你真是好记性,这些我幼时尚能记全,现在只能记些诗经中的只言片语了。”“我怀中正好揣有一本诗经,忘记放回家中了。里面的我 却是全都记得,你是信也不信?”说完咯咯一笑。
“哦,那我倒要考考你,书拿来给我。”林汐瑶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与他。借着月光,柳洛秋随手翻阅,字字清晰,并不费力。“心乎爱矣”,念完这句,他停了下来,望着林汐瑶。林汐瑶并未抬头,依然用竹枝在地上一边画着一 边说:“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出自小雅隰桑一节。”柳洛秋点点头,又念说:“采采卷耳”,林汐瑶接口说:“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出自国风周南。”柳洛秋说:“我不太信,或许是你凑巧你熟悉这段罢了,嗯,有狐绥绥。”林汐瑶又立马接着诵起来:“有狐绥绥,在 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出自国风卫风”柳洛秋笑了笑:“不考你这个了,有些我也是还记得个八九分,大知闲闲。”林汐瑶手中轻划的 竹枝停了下来,笑了笑,背诵起来:“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庄子齐物论。”柳洛秋耸耸肩,又念说:“泉涸,”林汐瑶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乎江湖。庄子大宗师。”刚念完这句,一阵清风吹来,林汐瑶打了个寒噤。柳洛秋又轻轻相拥着她。“暖和了些了吗?”林汐瑶轻轻“嗯”了一声,说:“接着问。”柳洛秋心中着实也不信她的记性如此之好,随即又问及自己所知的论语、春秋、孟子,她都能快速接着背下去。突然想起在师父书房大略翻过《易经》,心想:“这个她总不会也能背了吧。”有些得意的背诵起来:“大哉乾元”。林汐瑶说:“易经艰涩难懂,随手翻过一遍,不解其意。‘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 物流形。大明始终,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柳洛秋不禁咋舌,问:“你只看过一遍就全记下来了?”林汐瑶说:“是啊,这有何难。”柳洛秋不禁呆在那里, 略微回神,向地下瞧去,数只小鸟在几尾竹节上栩栩如生,竹子下面一男一女,神似自个跟林汐瑶。不禁一叹:“你不仅过目不忘,这画工亦是神乎其技。”林汐瑶说:“古人云‘有所长必有所短’我到不觉得这个记性好是件多么好的 事。不说这个了。我给你讲个往年间这里发生的一个故事吧。说是故事,是因为这件事,我知道的并不全。”柳洛秋点头说:“我喜欢听呢,快说。”林汐瑶接着说:“那故事中的小女孩就是我儿时玩伴,但只记得她名字。以前,有一 户四口之家,父姓胡,母亲姓杨,有个小女儿叫小蓉,以及祖母,一家四口。小蓉母亲是方圆百里最漂亮的女人,可谓绝代佳人而绝不为过。夫妻俩生的这小蓉长得也可漂亮了,她娘说跟她小时候相貌像极了。白里透着粉红的脸蛋,笑 起来宛若荷花绽放时那种清丽颜色。这使我想到‘莲蓉’两个字,她名字真没取错。两个眼睛又黑又大,一眨眼比夜晚的星星都好看,父亲在官盐船上装卸盐袋,赚些很少的银两维持家计。
这年,杨小蓉五岁。有一天,父亲回来了,满身汗污味。小蓉捏着鼻子拉着父亲去洗澡。父亲先把脸用清水洗净,然后“吧咝吧咝”亲亲小胡蓉的脸蛋儿,开心地大笑起来。然后拿出一块松子糕。小胡蓉说:“娘的呢?”父亲说:“爹 跟你娘以前都吃过。这个你吃吧。”说完便去洗澡了。
小蓉跑来隔壁屋内告诉我,她爹回来了,浑身臭臭的,她拉她爹去洗澡了,但是带回来一块松子糕,她不想一人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就来跟我一起分着吃。那时我们俩人喜滋滋吃着充溢着松籽清香的糕点,开心极了。那是我吃过的最好 吃的松子糕。林汐瑶说。
柳洛秋用奇怪的眼神望她一眼:“那就是真事了,怎哄我说是故事呢?”
林汐瑶接着又说:“其实,后面算是小蓉她祖母给我娘讲的。那时我还小,经年略晓人事之后,娘才讲给我听。所以,我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事。非我所眼,若他日证实并无此事,我岂不是真哄你了?”柳洛秋抿住嘴点点头: “那倒也是,快讲吧,后来呢?”
晚上小蓉的父亲去野外转了一圈,打到一条二尺来长的蛇,还炒了一个青菜。大米没有多少了,夫妻俩人就节省着吃,吃的跟小蓉吃的量一样多,他们很疼爱小蓉。
“今天的菜好香啊,有盐了,肉肉真好吃。”小蓉开心地叫着。吃完晚饭以后,她娘给小蓉拨开一枚红菱说:“好清甜的,小蓉乖,吃完快睡觉。”小蓉板着小脸嘟着嘴:“娘,这个我吃好多了,不好吃,我要吃松子糕。我还要吃白米 饭。”“下回你爹回来给你再买,乖。”“我不,我现在就要。呜……”小蓉哭了一会,后来渐渐睡着了。
小蓉她娘望着丈夫,眼神中透着无限温情说:“蓉儿他爹啊,要不你就先别睡了,去地主刘老爷家借点银两吧?一来米也没了,二来再给蓉儿买些松子糕。”刘老爷是当地的财主,良田千顷,蓉儿家就是租的他家的田地。小蓉她爹鼓足 劲终于敲开了那财主的大门,进门去说:“刘老爷,方便不方便借我二两银子?下次运盐回来定当奉还。这是贱内采的新鲜红菱,请刘老爷尝个鲜。”
“去去去,谁稀罕这些东西。”刘财主手掌一挥,那小竹篮里的红菱全洒在了地上,小蓉他爹很是失望,但也不敢作声,慢慢捡起来,就往回走。
刘财主突然想起了什么,“嗯,回来。”
小蓉他爹神情一振,转身过来望着刘财主。
“姓胡的,我想你并不糊涂吧,非是我小气,这年头连我们家盐也不够吃。这样吧,借你五两银子,你帮我带些私盐回来,你看可行?”刘财主用急切的眼神看着小蓉的爹。
小蓉他爹神情紧张,摇手说:“这可使不得。被捉住那可是要坐牢的,在下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