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自上而下滑落,和铁皮摩擦发出难听的噪音,太宰却是面不改色,手中的匕首打了个圈儿,拐了个角后继续向着右边滑去。
1米乘1米的铁盒子,对于人来说太小,但对于里面装着的“书”来说,也有些大材小用了。
等太宰剖开一个小口子,他需要俯下腰,手臂伸到最里面,才能够到其中藏着的“书”。
等他再度起身时,那本薄薄的“书”已经被他捏在了手中。
太宰将其握在手里,垂眸看着,“书”的封面上刻画着些许图案,层层叠叠,却又有规律的留些空格,像是某种语言。
太宰抓住“书”的指尖用力到发白,这些看不懂的文字,他曾在另外一样东西上见过。
敛下眼底的情绪,太宰翻开书页。
一眼扫去,只能瞧见一片血红。
坂口安吾此时终于走进了房间,他站在太宰的身侧,眼睛死死的盯着“书”上的红。
太宰的手腹轻轻摸过第一页,上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呈现黑紫色,大片的血渍在书页上铺开,好似一本血书。
可被鲜血浸湿的页面上却依旧有些许零星的小点,若是仔细看便不难瞧出,那些小点原是些固体,大约是被人拍去了。
太宰抿了抿唇,得出了一个结论。
看起来没有写下完整故事的人...
迎来的结局是自爆啊。
明明已经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下一秒,太宰依旧从袖中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钢笔。
抬手将书页翻到新的一页,又是一页血红。
太宰面色不改,翻到下一页。
一页又一页,直到找到干净空白的一面,他抬起手就要动笔,坂口安吾眼疾手快的摁住了他的手腕。
“你疯了吗?你要直接下笔!”许是因为震惊,坂口安吾的声音几乎变形,他抓住太宰的手越发用力。
只差1秒。
只差1秒...那钢笔的笔芯就触碰到了书页上。
“你明知道写不出完整故事的人会迎来怎样的结局,你还要写?!你觉得我为什么将那些事情告诉你?我闲的无聊吗?”坂口安吾抬手重重拍掉太宰手中的钢笔。
“我确实会不顾一切的帮你,但是太宰,你了解我。一旦涉及国家层面,在面临风险时,我绝不是个果断的人。”
坂口安吾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大力的咆哮,眼镜都脱落至鼻尖,可他却浑然不觉,汗水自额角滴落,他的两只手却都紧紧的抓住太宰的胳膊。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轻易答应你使用‘书’的要求?我是担心,我是担心如果我不答应你,你就会用其他的方法自己找过来。”
“然后呢?落得那些没写完故事的人同样的下场吗?自爆?死亡?你看不到那些血吗?还想写!你是白痴吗?!”坂口安吾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算不上是咆哮,是单方面的嘶吼和发泄。
他曾亲眼见证了同事的死亡。
正如那血淋淋的书页一样。
一页又一页,一次又一次。
他赌上一切带太宰来到这里,就是想让后者认清现实,不要再动使用“书”的念头。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费奥多尔。
“哈...”
一声轻笑打破了坂口安吾的崩溃。
坂口安吾抬起头时,恰巧对上一张笑的正欢的脸颊。
见坂口安吾望过来,太宰明显更开心了,他甚至不再刻意压低自己的笑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笑嗨了,笑够了,太宰的声音才渐渐弱下来,他一只手轻搭在坂口安吾的肩膀上。
“你这表情,这么些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真是太好笑了。”
坂口安吾大喊道,“太宰!”
在他继续念叨之前,太宰先行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掌心贴着对方的唇瓣,坂口安吾粗重的呼吸打在太宰的手上,只是接触都能感受到他的愤怒。
太宰却依旧维持着那张笑脸,“费奥多尔可以,我...便也可以。”
坂口安吾没再说话,只是镜片下的眼眸中闪烁着水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抬手摘下了眼镜。
坂口安吾无力的用指尖揉捏着眼睛,隐秘的擦去了眼中的泪水。
他太了解太宰,只要是这家伙决定要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坂口安吾将太宰带到这里,只是想让对方认清现实,可后者既然非要一试,他也拦不住的。
坂口安吾不再阻拦,而是向后退了半步,默不作声的背过身。
太宰见此,面上再度露出笑容。他手臂抬起,钢笔落在空白的书页上,从细小的墨点被持笔人书写成文字。
他的动作很快,落笔几乎不需要思考,一个完整的故事,一点点在太宰的笔尖展露。
不过片刻钟的时间,太宰就写完了一面。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般,翻到下一页又继续快速落笔。
太宰所写出的故事明明复杂,却阐述了极其简单。
在他的笔下,解书逸成了受人掌控,被迫叛乱暴动的受害者。
像是生怕“书”找到故事的漏洞一般,太宰设定的幕后真凶,是原本计划发动战争的福地樱痴,也是天人五衰中真正的队长“神威”。
在太宰的描写下,福地樱痴自始至终都没有死亡,相反,在和解书逸那一场战争后,其使用精神系...
......
“系”这一个字刚刚写完,太宰还没提笔之时,指尖下的笔头突然顿住,手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控,好似落下的每一笔都无比吃力。
黑点在纸面上逐渐晕开,越来越大,直至要将整个字所覆盖。
太宰自始至终都只能低垂着头,身形僵硬,无法动弹,莫说是动笔,他甚至觉得连自己的呼吸都在被人为控制,那种压迫感越发强烈。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太宰不自觉转动眼珠,观察着周围。
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异能者的领域或是异能会影响到太宰,这还是第一次。
但...真的是异能者造成的吗?
发丝垂落在耳侧,些许长发的遮住了太宰的视线,可在仅有的视野里,他分明看到了一只白皙的手自他身后出现。
太宰眉头微蹙。
带着渗人的冷意,不知名的东西越贴越近,直至半条手臂都出现在太宰面前,那人的手掌落在了太宰刚写好的那页纸上。
太宰似乎听到了不耐烦的咂舌声,他想要抬头去探究,原以为会依旧动弹不得,却没想身体突然恢复了控制,仰起头时正巧对上一张稚嫩的脸庞。
野洵皱巴着一张小脸站在太宰面前,这位向来冷淡漠视的神明,此刻面上却是难以掩饰的愤怒。
太宰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粗略了一番来者的身高似乎还没1米6。
“嘶——”书上的一页被重重撕下。
乔兮愤愤不平的握着那张纸,从太宰背上下来后,一边瞪着太宰,一边挪动到兄长身边。
她显然猜到了太宰内心所想。
太宰却视若罔闻,低头循声望去,他刚写的一页已被撕下,“书”上只留下侧边坑坑洼洼的痕迹。
“真没礼貌,第一次见面就毁坏别人物品吗?”太宰抬起头,面上露出无辜灿烂的笑。
乔兮捏紧了手中的纸团,在她掌心的摩擦下,那页纸顷刻间变成了灰烟,消失在空气中。
她看向太宰的眼神满是不耐,不仅是因为太宰看兄长的眼神,更重要的是,这家伙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模样和解书逸简直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送走一尊大佛,现在又来一个笑面虎!
野洵将乔兮拉至身后,皱眉看着太宰,“你不能这样写。故事一旦完整,事情被改变,那么解书逸所做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太宰抬头后环视了一圈周围,藏匿“书”的虽在地下,足够安静,可来时也能听到监控每10秒发出的“嘀”声,但现在距离上次听到,已经过去38秒了。
他看向坂口安吾所在的方向,后者依旧背过身站在那儿。明明有陌生人踏足这片空间,坂口安吾却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这不该是他的作风。
太宰心里大致有了猜测,等看清处境后,他才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
目光再次看向野洵,“其实区别不大吧?”
他眼眸上挑,笑意却不达眼底,“在我的故事中,福地樱痴会复活,他会成为引发世界战争的真凶,届时只要杀掉他,世界战乱就会逐渐平静,经此一事,各国政府就会认知到异能者战争的恐怖。这不正是解书逸的目的吗?”
太宰语气微顿,“我只是重新选择了一个凶手。但达成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太宰的语调轻佻,只在仅有的几个字上加重了音调,可这几个重音已足够改变他说话的态度。
明明依旧在笑,可能每字每句里融入的分明都是质问。
野洵看着太宰的眉心,那里的金光是他这些年来见过的人里最强烈的。
如此有气运的世界之子绝不可能是个蠢笨之人。
太宰没有理由在第一次见到他们两人时就表现出质问探究的态度。
野洵抿了抿唇,“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存在。”
乔兮瞬间瞪大了眼睛,“解书逸告诉你的?!”
太宰笑着耸了耸肩,“之前是猜的,今天才确定了。该怎么称呼你们呢?神明吗?”
野洵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目光自太宰的脸上落在他的手中,“所以...‘书’只是诱饵?”
太宰笑着合上手中的“书”,“我想我们没必要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话题。我很好奇,你们和小书逸之间达成了怎样的合作?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野洵的眉头微蹙。
小...书逸?
真是糟糕的称呼。
这样想着,野洵却没忍住轻摇了摇头。
“你们两个人,钓鱼的手段可真像。”
他这一句是小声的感叹,但在时间静止的当下,极度安静的环境里也足够清晰。
传入太宰耳朵后,他只是愣了一瞬,便很快反应过来野洵口里,“两人”中另一人指的是谁,面上的笑更灿烂了些。
“多谢夸奖了。”
乔兮见此嘴角轻微抽搐,只觉得面前这人比解书逸还不要脸,“还真是严师出高徒。”
“我们和解书逸之间并非合作,而是契约关系。他杀掉了原本作为世界剧情的推动者——福地樱痴,现在需要替代他完成一切。如果做不到,那么时间线将重启,你们的世界会从零开始重新展开,解书逸也会死。”野洵解释道。
说完,他扬了一下下巴,“人类。即使这样你也要破坏我们之间的契约吗?”
太宰双眼微微眯起,观察着野洵的神色,似是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书”被他捏住一角随意的晃动着,起码到现在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听起来‘契约’反而是个好东西啊。”太宰笑着赞叹道。
野洵轻点了两下头,然后伸出手,“既然如此,就把‘书’给我吧,不要再破坏解书逸的行动了。”
太宰笑着点了点头,像是听进去般竟真的要把书交给野洵,而就在书页即将触碰后者掌心的那刻,他突然猛的将手抽回,故作奇怪的仰起头。
“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给我解答呢?”
野洵的手还僵在半空,他眉头深深皱起,抬眸看向太宰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杀意。
眼前的人类在故意戏弄他。
野洵扯了扯嘴角,将情绪压在心底,“问。”
太宰摇晃着手中的书,向前走了两步,慢慢逼近野洵。
乔兮下意识的挡在两者中间,但很快就觉察到自己行为的不妥。
兄长是神明,对面的是人类,根本不需要他关心兄长的安危,哪怕两人真打起来,她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感受到了兄长对自己怒目而视的眼神。
可是...
乔兮同样感受到另一道危险的目光。
她几乎是僵硬着身子,麻木的撤回了半步。
直到重新站在兄长身后,乔兮都还没回过神。
她实在不明白,一个小世界的普通人类,为什么会让她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太宰面上的笑自始至终没淡过,这样的姿态两人只觉得格外熟悉。
解书逸这个小变态也是这样机械的笑。
“你刚刚只说了契约失败后小书逸的结局,那契约成功之后呢?解书逸杀掉了福地樱痴,成为了所谓的‘推动者’,那推动者原本的结局呢?”太宰咧开了嘴角,他挥了挥手中的书,提出了第二个问题。
“真是奇怪,从你们的语态中我能听出,这个世界的灭亡与否你们一点不在意。你们似乎只在乎世界线能否走下去。所以无论契约成功与否,你们都有稳定世界的方法...”
太宰画风猛的一转。
“那么这就意味着,即使我在‘书’上写下东西,改变了事件进程,违背了解书逸和你们约定的契约,时间线重启。那么所要付出代价的只有解书逸才对啊,你们出来阻拦我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野洵静静的看着他,寂静在三人间蔓延,这一次,他没有好脾气的给出答案。
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右手,随着清脆的响指声,太宰的笑僵硬在脸上,连呼吸声都消失了,仿佛一个假人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野洵没再说话,向前大步走去后,抬手从太宰的手中夺过了“书”。
他转过身时,乔兮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们这样是不是僭越了?事态没有完结,就私自夺走小世界里自我诞生的灵书。”
野洵晃了晃手里的“书”,“继续将它留在这里?”
他指了指身后的太宰,“世界之子早晚会用它改变世界线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