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书逸的手指愈发收紧,仿佛想要将敦的脖颈捏碎一般。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敦脖颈处动脉的搏动,那跳动的节奏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缓慢而微弱。
每一次的跳动都像是生命的倒计时,敦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他试图挣脱解书逸的束缚,但解书逸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他。
敦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眼神逐渐变得涣散。
然而,解书逸却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
既然连敦都可以激发如此强烈的恨意,那么这就代表着武装侦探社的其他人也可以。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解书逸没有回头,但也能够猜出巷口来者的身份。
“解书逸!你在做什么!”国木田先生的怒吼声传来。
解书逸扯了扯嘴角,像是才察觉般,故作惊讶的回过头,“呀?你们怎么来啦?”
解书逸骤然收手,敦脱力般跌落在地,长时间的窒息让他的喉腔肿胀,他妄图大口呼吸,可...
每次喘息都吃力的厉害,面色青紫,痛苦的蜷缩在地。
武装侦探社的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都是一惊,从敦的状况不难看出,解书逸刚刚怕是下了死手。
如若他们但凡晚来一点,敦是不是就...
国木田快步走上前来,他想查看敦的状况,可解书逸却向右侧横跨了半步,正巧挡在国木田的必经之路上。
“国木田先生是生气了?”解书逸仰起头,面上笑的灿烂。
他无辜的摊开双手,神色中满是委屈,“可是是呆瓜要杀我,我害怕呀...我反抗又怎么了呢?”
解书逸上前半步将国木田逼退,明明笑的眉眼弯弯,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当初明明约好了的,你们不来阻挠我,乖巧的当个旁观者,等事态解决不好吗?”
他指着地上的敦,声音拔高,语气里满是质问,“所以都是骗我的?其实你们早就想杀了我?”
此时侦探社的其他人也走了过来,与谢野没管解书逸的阻拦,她径直走到敦的身边为后者治疗。
才刚凑近,她就听到敦的呢喃。
“不...不是这...样...”
明明连呼吸都困难,可敦却偏执的想要说些什么,他的身体还在忍不住的痉挛,却吃力的抬起指尖对准解书逸。
而后再望向与谢野时,眼中满含失望和愤怒。
他想说些什么,可肿胀的嗓子让他怎么也开不了口。
与谢野安抚似的握住了他的手腕,“好了,知道你要说什么,安静。”
乱步的视线在敦的手指上短暂停留,而后抬眸看向解书逸。
解书逸笑容灿烂,和几之前在地下基地见到的那个颓废脆弱易碎的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他不认为一个人能在短时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只能是解书逸在演。
是前天的夜晚还是当下?
但无论是哪次在演,都在说明一件事。
解书逸依旧隐瞒了一些事。
镜花走到角落,抬起墙边瘫倒人的头颅,当看清那人是中原中也后,她的表情明显一愣。
她怔愣了片刻,而后才转过身,她望向解书逸,声音里满是疑惑,“你...为什么杀掉了中也?”
镜花仰起头,又大声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要杀掉中也?!”
众人的视线被她的话语所吸引,全部看向角落,即使中也大半部分的身躯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容貌,但也能依稀辨认出对方的穿着。
他们大多见过中原中也,即使不会特别注意,但也不会难以辨认。
当确认是中原中也后,武装侦探社的众人都用震惊的目光看向解书逸,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多了,解书逸也就习惯了。
他摊开双手,满是被害人的无辜,“我要杀敦,他挡着我了,既然碍事,那我杀掉又怎么了?”
或许是他说的太随意,在场没有人相信。
中原中也虽是港口黑手党的人,可解书逸在横滨的时间里,有多数时机都和对方有过交涉。
甚至当初将解书逸自joker解救的事件中,中原中也也有出力。
显然他们两人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也是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
就因为这样一个随意的理由...
就杀掉了?
镜花垂下的拳头死死握紧,手机在她的掌心被捏的快要变形,她面上毫无表情,但内里却早已因为气愤而翻涌。
她明明只要动动指头就能翻开手机,使用异能,可在看向解书逸后,手指仿佛生根一样僵在那儿,迟迟没有动手的迹象。
她身处港口黑手党时,虽被尾崎红叶当成杀人武器,但也并非没有感受过温暖。
中原中也...
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不该就这样死掉的。
解书逸歪了歪头,眼睛一刻不眨的紧盯着镜花的眼眸,“好大的反应啊,可你又为什么这么生气呢?明明死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他的语气实在稀松平常,人命于他而言似乎无足轻重。
哪怕是认识的朋友,相处的伙伴,本质上都是可以随时杀掉的人而已。
此时,敦也已经恢复过来,他捂着胸口站起身。
“解书逸,你敢将你刚刚和我说的那些话和大家再说一遍吗?”他冷冽的声音自解书逸身后响起。
解书逸眉头微蹙,不耐烦的转过身,望向敦的眼神里满是杀意。
“真该早点杀了你的。”他道。
与谢野上前一步,抬起手将敦挡到自己的身后。
乱步低声询问,“你们刚刚聊了什么?”
解书逸沉默片刻后,舔了舔唇间,“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儿。”
他眉头轻挑,眼中含笑的望向乱步,“《死亡笔记》确实有复活已死之人的能力,但正如你猜测的那样,只能使用一次。使用一次的条件是因为,其需要付出使用者的生命。”
听到解书逸的解释,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敦都怔住了。
“得益于异能力,我死不了,但我同样很怕麻烦。所以才会让未来的世界大战提前36年爆发。但...”解书逸眼眸微抬,饶有兴致的盯着眼前的人。
“我既然能为了未来的平稳日子付出这么多,也就不难看出,我其实不想死。”
解书逸指尖挥动,笔记突然出现在他的掌心。
“自始至终,我就没想过要抹去上面的名字。”他抬起头,面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之前...我都是骗~你~哒~”
......
早在他说第一句话时,乱步的眉头就已经深深皱起。
解书逸这两日已经撒了太多次的谎,乱步无法辨别出真假。
他想要通过推理窥探真相,可明明每次都差一点就能握住脑中的亮光,却都被一股空白的屏障所隔绝。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拦乱步得到答案。
乱步索性不再去想,仅凭直觉去判断解书逸话里的真假。
“你要是真嫌我们碍事,前天晚上便能在地下基地里悄无声息的将我们全部杀掉,又何必等到今天。”
乱步上前半步对上解书逸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丝毫不惧。
“你如果真的想要杀掉敦,以你的实力,恐怕敦根本等不到我们来救他。”
他抬手戳向解书逸的胸口,用力点了两下。
“事到如今还在骗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是非得瞒着我们才能去做的?”
乱步的声音不算大,语调甚至称得上平和,但他的质问却充满了力量,所展现出的无条件的信任更令解书逸无措的慌了神。
解书逸向后退了半步,撇开目光,说出的话却是极其恶劣。
“你到底在装什么?能和敦前后脚匆匆赶来,你们不就是担心敦偷袭失败后会被我杀死吗?”解书逸下巴微扬,看向众人的眼神里满是讽刺。
“说我瞒着你们,其实是你们根本就没信过我。说到底,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如若不是因为太宰先生,你们早会在和我见面的第一次,就死在我的手下了。”
乱步静静的看着他,明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可解书逸还是从他的眼底捕捉到一丝伤心。
解书逸这话说的实在太过刺耳,哪怕乱步知道解书逸是在刻意将他们推远,可在听后的瞬间还是忍不住感到难受。
乱步的眼眸逐渐垂下,就连戳在解书逸胸口的手指也没了力气。
能做的,能说的他都尝试过了。
可解书逸却一点也不愿意让他们一起分担。
或者...
其实真的像解书逸说的那样。
乱步眸中的光瞬间暗淡,也许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对解书逸来说,他们的存在自始至终都是负担。
而解书逸和武装侦探社之间,自始至终都是谎言。
谎话说的太真,所以连乱步都分不清了。
“我们会找过来是因为乱步发现敦想要伤害你,你向来不会对我们有所防备,是怕你会受伤,所以我们才会匆匆赶来。”
国木田托了托眼镜,他声音低沉的厉害,语气不像是解释,倒像是断绝关系前决绝的话语。
“就像你无数次为了武装侦探社拼尽一切,我们也同样站在你这一边。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是你一直都不信。”
国木田深深的看着解书逸,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终却只是问出了那句疑问。
“你...那天晚上说的话真的都是骗人的吗?”
解书逸扯了扯嘴角,反问道,“不然呢?要不是怕杀了你们,太宰先生会生气,我会在那儿和你们虚与委蛇?”
巷口传来汽车猛刹的声音,解书逸下意识侧目望去,就见太宰正好从驾驶位上下来。
后者面上毫无表情,也不知在这儿听了多久。
太宰砰的一下关上车门,两手插在风衣口袋,大步朝着巷子里走来。
目光在每个人的脸庞上一一扫过,当停留在中也的身上,太宰眼眸微垂,即使知道中也在未来会复活,可此刻心脏依旧传来一阵闷塞感。
他仰起头看向解书逸。
“是吗?小书逸是因为我才不杀大家的呀,真是让人感到荣幸呢。”
解书逸同样回以灿烂的微笑,“太宰先生不奖励我点什么吗?”
他蹦蹦跳跳到太宰的身前,正如过去那样,仰起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一刻不眨的盯着太宰。
解书逸惯会用容貌带来便利,此刻他的面上带着依赖与撒娇,太宰明知是演的,却还是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他垂眸望着解书逸,眼神里的情绪是被他刻意流露的温柔。
但这只是他想让解书逸看到的。
在场的人里,太宰是唯一一个真正接近真相,且了解大致真相的人。
即使解书逸和乱步的对话,他没有听全,但太宰也能猜到...
解书逸今天的举动可不只只是想将武装侦探社的众人越推越远。
他分明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求死。
对武装侦探社的众人来说,如果他们切实确定解书逸自始至终要做的都是毁灭世界,对普通人的屠杀根本就是私信,甚至连杀掉露西和店长都只是因为觉得他们碍事...
那么哪怕他们在直觉上再信任解书逸,可行动上,终将不可能继续无条件站在解书逸身边。
为了守护横滨普通人的生命,维护世界的和平,武装侦探社也会像其他国家自发组成的异能者团队那样,不惜一切代价将解书逸接下来的罪恶虐杀在摇篮里。
或许在未来几天,又或许就在5分钟后。
武装侦探社就会和解书逸之间爆发殊死决斗。
即使知道,哪怕打起来既定结局也只有一个。
可太宰依旧不想这样认命。
他抬起了手,手掌轻拍着解书逸的后背,感受着怀中人身体的僵硬,太宰只觉得胸口更难受了。
如果能再给他一些时间,如果能早发现一点,如果在一开始他就陪在解书逸的身边。
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会不会能找出其他解决事情,两全其美的办法?
但现在...
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解书逸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太宰想要伸手将对方抓住。
但当他伸出手的时候,解书逸的身体已经在向崖下坠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
对当下的解书逸来说,太宰救不了...
不仅是救不了,更是不能救。
......
太宰拍打着解书逸背部的动作逐渐平缓,眼底柔和的光慢慢散去,他疲惫似的闭了闭眼。
既然拯救不了,那...
太宰就帮他一把。
他掌心拍打的动作已经停止,手大力的拥着解书逸的身体,遏制着对方的行动。
太宰俯下身,凑近解书逸的耳边,温热的呼吸穿透帽衫传来一阵骚痒,解书逸下意识向后躲闪,可却被太宰牢牢抓住。
“只是因为怕麻烦,便杀了这么多人。小书逸...你手上的血腥味儿太重了。”
当解书逸觉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敦的虎爪大力拍打在他的肩头,解书逸只觉得身体天旋地转。
明明对解书逸而言这痛感并不强烈,可当被击飞重重砸在墙壁中,碎石划破脸颊,鲜血自额角滴落在掌心时,解书逸都有些愣声。
他垂眸望着手里的鲜血,仰起头,眼底情绪晦暗复杂,他愣愣的看着太宰。
“原来太宰先生刚刚给我的拥抱...是想为敦拖延时间啊。”
他扯了扯嘴角,可半天也没露出一抹笑来。
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但在短短几秒时间内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解书逸没有着急站起来,他就瘫倒在碎石堆里,目不转睛的看着太宰。
“太宰先生,你也要杀我吗?”
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解书逸就已经后悔了,这跟上赶着自取其辱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闭上眼,偏过头,明明是他问出了答案,但此刻又做出一副不想听的模样。
武装侦探社和他之间依旧有一条弦紧绷着,是维持着他们信任最后的桥梁。
哪怕解书逸之前说了那样过分的话,与谢野也一直在劝阻着敦的动作。
可显然,当太宰先生表态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或许刚刚与太宰拥抱时,在他贪恋着太宰先生的温暖时,后者正在给敦传递偷袭的信号。
他那番言论没有说通乱步,反倒太宰先生全听进去了。
怀疑的种子早已经发芽,被一次浇灌后便瞬间长成参天大树,给解书逸带来的便是无力反抗的反扑。
这明明就是解书逸要的...
可当真的认知到这一点,当看清太宰先生眼底的厌恶,解书逸心底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越发放纵,直至变得刺耳。
他抬手捂着额头,想用笑声遮掩住自己的狼狈,可泪水却控制不住的在眼角滑落。
解书逸故作随意的将眼泪轻松抹去,在抬眸时,眼底只剩狡黠与恶劣,“想杀我?”
他抬手指向太宰,“可你又能奈我何呢?”
解书逸向着太宰勾了勾食指,“我等着你来杀我。”
“太宰先生。”
回应解书逸的是敦的虎爪。
敦以极快的速度闪现到解书逸的身前,此刻,他使用异能将身体完全兽化,巨大的白虎飞扑而来,其阴影将解书逸整个笼罩在它的身躯之下。
在白虎砸落的瞬间,解书逸一个翻身轻松躲过,而后便快速拉开距离,他闪出小巷后,走到了大马路上。
解书逸活动着手腕,朝着敦勾了勾指尖。
“里面太挤了,呆瓜出来嘛,我陪你好好玩儿。”
白虎站在废墟之中发出巨大的咆哮声,而后四爪用力,它快速向前猛扑,血盆大口直直朝着解书逸的方向袭来。
他们瞬间打成一团,肉体碰撞和撞击声越来越响,两人动手,几乎都是往死里打。
乱步看着这一幕快步走到太宰身边,“你真的觉得解书逸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做这些?”
他仰头看向太宰,可在对上后者目光的瞬间,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儿。
太宰的发丝实在太长,少许被放到耳后,但大部分蓬松的发丝垂在脸颊上,部分遮挡了他的视线,当乱步凑近了才发现,太宰的眸底...竟然闪烁着些许泪光。
乱步想要开口询问,可太宰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乱步不解他的举动,可当再次对上那双复杂的眼睛时...当看清眼底的放手与释然后,他好像明白太宰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一时间,乱步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似乎不敢相信这竟然是太宰的选择。
但后者只是抓紧了他的手腕。
当侦探社的其他人因为乱步的问题,而将目光聚集过来后,太宰沉声回答。
“除了一己私欲他还能为了什么?”
乱步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睁睁看着太宰的嘴巴一张一合。
“他本就是那样的人啊。”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远处商场的玻璃轰然碎裂。
解书逸竟然一时不察被敦打中了腹部,强大的惯性让他的身体重重朝后砸去,竟然硬生生撞破了玻璃和两道铁柱。
明明隔得那么远,太宰却依旧觉察到少年看向自己的目光。
太宰没有回头,他只是扯住了乱步的手腕,朝着反方向走去。
随着他们向小巷深处走去,侦探社的其他人在原地停滞片刻后,朝两人的反方向离开。
他们一个个走出了小巷。
谁也没有说话,却不约而同的加入战局。
解书逸从一打一,到一打二,然后是一打三...
这些他曾经珍视到可以付出生命的人,每一个人都在无所不用其极的使出杀招,想要将解书逸这颗世界上的毒瘤除掉。
解书逸唇角勾着笑,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每一个人的脸,看着他们的眉心,那里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每一个人都是世界之子。
每一个人...都符合杀掉他的条件。
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明明是感受不到痛觉的,可此刻的解书逸只觉得胸口闷涩的厉害。
他想...
这可能就是人死亡前所感受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