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速答儿为了凑齐云南王也先贴木儿的五千人马外加粮秣,不知白了多少头发。没成想大坝军民府不中用,非但不替自己排忧解难,反而惹了一身骚,他不禁有些后悔,当初真不该将军民府代总管张孝忠抽尽精锐带去云南啊。
更没有想到的是,承平日久的泸州府竟然也出事了,赵金那厮无所作为不提,反而丧师失地,连遭惨败,须知泸州乃川南重镇,而大坝府不过夷民之地,又无产出,孰重孰轻一目了然。如果再让这支号称“朱雀军”的贼军继续作恶下去,只怕整个川南皆就此糜烂,也速答儿权衡再三之下,做出了撤换赵金安抚使的决定,鉴于泸州府并无其它出色人选,他纵观左右行中书省左右,总算相中了一人,此人,乃亲信石抹狗狗之子石抹安童。
石抹狗狗乃契丹人,自祖父石抹高奴降铁木真后,屡立战功,升万户,其父石抹乞儿从都元帅纽璘攻重庆、泸、叙诸城,数有战功,亦升万户。至石抹狗狗,也奋起余勇追随也速答儿,四处征战,终于赢得平政事的总结:“讨都掌、乌蒙、蚁子诸蛮,战于鸭楼关,狗狗最有功!”(真实史料)
不过说到这些战功,多半是些讨伐叛乱蛮夷之事,并非开疆辟土--当然这不是他不作为,而是天下已定,他没有多大的用武之地了。因此,直到今年初,已经年老的石抹狗狗终于熬到了头,朝廷念其三代忠勇,擢升其为怀远大将军、夔路万户并卫戍重庆。
三代皆万户,在蒙元朝廷之中,不是说没有,但也不多了,这在外人看来令人羡慕,但对石抹狗狗之子石抹安童而言,压力更大一些,他素有乃父勇猛之风,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升迁,如今只能挂一个百户之职。当从也速答儿口中传出要撤换赵金之际,安童立即多次登中书省大门毛遂自荐。
也速答儿最终同意了,升其为副千户并任先锋,率五百人马兼杂役一千,带粮草先行前往泸州,为主帅塔海帖木儿率领的中军铺路。
而塔海帖木儿的人马,则是原本准备调遣云南的五千众--目前还只纠聚了三千余。既要完成云南王的调兵命令,又要征讨泸州贼军,严重缺少兵丁的也速答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过后来成都路城防总管李昱提了个建议:“毕竟川地民寡,先向云南王请求放宽期限,皇孙素来知书达礼,应不会为难大人,再令塔海帖木儿为主帅,率援云南之卒,先绕道泸州而下,击破贼军,功成之后再驰援云南。”
听完李昱之言,也速答儿拍案叫绝,以一批人马办成两件大事,妙哉妙哉!
古时遍布崇山峻岭的川地以险峻闻名天下,又有大小江河交错其间,将各地分隔成一处又一处相对独立的区域,俗话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一点不假,成都至泸州全程不过几百里,但如果要走陆路,怕是一两个月都到不了。
好在还有水路,成都至泸州便是,虽然有些地带江流湍急,需要纤夫拉纤,但比起陆路,已胜百倍。
经过一番准备,意气风发的石抹安童终于率军南下了,五百军兵中虽有四百余是刚刚签民为军的新卒,但有七十是他在成都任城防百户时的老部下,用起来是得心应手,重要的,那令人讨厌的达鲁花赤因病未同行,他的耳根里清静多了。
在离开成都时,就有多人向石抹安童道贺,说此次出征,剿灭乱军不过手到擒来之事,再返成都时,千户之职必然坐实,对于这一点,他是不信的,哪有那么简单,要不然,泸州府的数千大兵还会治不了?
若是主帅、副万户、老将塔海帖木儿亲自应战,谅那小小的朱雀贼军也起不了什么风浪,但于自己,有自知之明的石抹安童清楚得紧,这五百人马,固守营寨估计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要说与敌在野外浪战,还要看看对方是什么货色。何况塔海帖木儿说得很明白,将粮草、辎重安全送抵泸州城,便是大功一件。
毕竟粮草先行嘛。
说白了,石抹安童虽挂着先锋的牌子,实际担任的只是押运粮草的职责。须知,塔海帖木儿与石抹狗狗多次在战场上并肩作战,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深厚友谊之情自不用说,这个时候,叔父送侄儿一个顺水人情也是理所当然嘛。
“千户,再过十里便可望见泸州城了!此城建在神臂山上,三面环水,城下有两处码头。。。。。。”
石抹安童望了眼喋喋不休的百户,哈哈一笑:“好似你来过泸州一般,是问那向导的罢!”
那百户见被点破,嘿嘿一笑也不打住,继续卖弄自己打探到的一些耳闻,时不时讲几个关于南人的笑话,石抹安童心情不错,连日昏船的感觉似乎也消去不少,连连点头:“有趣有趣!这番舟车劳顿,儿郎们皆辛苦不堪,到泸州城后,休沐三日,但本千户丑话说在前面,不得滋扰百姓,勿谓言之不预也。”
顿了一顿,石抹安童怕这百户听不明白:“平章政事命本千户留守泸州,这往后,我还想得个好名声!知晓下去,下船之后切勿胡奔乱走,须整理齐备列阵前往神臂城,展示我成都兵的军威。”
。。。。。。
行中书省派遣援兵来泸,赵金几天前就得到了“接待”的军令,他内心希望成都能增援泸州,又希望能在安抚使的位置上继续干到老,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故赵金对自己未来的去向,并不抱乐观态度--如果连打两回大败仗还能有嘉奖,那就是欺负也速答儿昏聩过头了。
“大人,援兵已到西码头!”梅姚直轻轻的提醒着赵金,后者端坐在梨花木椅上,似乎入定了一般毫无反应,梅姚直只有声音提高几分贝:“大人,这接还是不接?”
“啊,这个。。。。。。接还是不接?这个。。。。。。宏睿,你代本使去罢!”
“遵命!”梅姚直拱手离开,临别时,他仿佛看到安抚使在那一刻之间,更显苍老了。不过这不是梅姚直要关心的,赵金处事不力,致使泸州陷于危难,这回轻则免官贬为草民,重则获罪下狱,再跟着他还会有好果子吃?还不赶紧与新来之人套套近乎。
赵金见梅姚直一副迫不及待快速离开的模样,心中一黯:新人胜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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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泸州码头两里之外的山头之上,单小英派遣的斥候终于看到了内江水上旗帜飘扬的大队船只,细细一数,竟有大船二十余艘,小船五六十艘--所谓的小船,只是相对大船,绝对比渔船大上二十倍不止,吊桅旗杆将整个江面遮得严严实实。
单小英听到回报之后,大吃一惊,一旬之前,那汪赞画信心十足的道“援兵不过三五百,不足虑”,现在看来,哪里是三五百,这些多船,不得几千啊。不过既然来了,好歹看看形势,要不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岂不被人笑话。
远方的码头之上拥挤不堪,坐船坐得晕头转向、浑身乏力的成都兵们只想早一刻上岸离开这臭哄哄的船舱,偏偏几艘运送辎重的船只占了本就不大的码头大部,有军兵急着下船,另有些船工则忙着卸货,各有各的说辞,谁也不让谁。
石抹安童原来不过是成都的城防官,如果要他就如何守城列举个子丑寅卯,也许他真能讲出些道道来,但这前锋押运的事,没有经验的他,则一头雾水。
走水路比陆路要好的地方就是不用担心有人掉队,只要船一动,啥事没有,但走水路最考究水平与能力的地方,就是上船、下船,而这恰恰是石抹安童目前的短板。
望着吵吵闹闹的码头,副千户也一筹莫展,他根本不知道哪件事先做哪件事后做,只能是碰到一件料理一件,现实的情况是有时这件事还没处置好,另外的麻烦又来了,忙得焦头烂额的他只能自我安慰:皆会顺当的。
梅姚直带着少许城中文武代表及几个“德高望重”的大族老家伙,急匆匆的来到西码头,见这样一副混乱模样,马上自来熟的开始替石抹安童安排相关事务,还别说,经他这么一掺和,现场开始有些头序了,那五百成都兵、一千杂役也顺利的抵达岸上。
终于回到陆路上来了!石抹安童用手捋了捋已有了一层汗渍的头发,甩了甩已经发臭的袖子,又用力的跺了跺脚,用心感受着这踏实的土地,然后才长长的吁了口气,这近半个月以来,他们绝大部分时间皆在船上,洗不洗澡、吃些甚么已不重要,大多数军兵从未坐过船,开始的几日吐得昏天暗地,现在,这一切终于要解脱了。
石抹安童“咳咳 ”两声,大声吆喝道:“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