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灯火辉煌,烛光摇曳,暗影被拉长投射到宫殿前的池面上。整个大明宫气氛诡异,身着铠甲的禁军脚步匆匆,人来人往。所有人低头不敢抬眼,数百位宫人俯首跪在地上。
孟数章走出殿门,伸出头看了外面一眼,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焦灼。可是积年累月的风霜让他的面容僵硬,即便是危急时刻,他在常人眼中还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样子。
“老祖宗!卓国师来了!您里头歇着去吧。”八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的满脸通红,一双眼睛眯成一道缝,声音断断续续,上气接不了下气。
孟数章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偏过头扫视八喜身后,依旧没来。
八喜跑到他身前,半弯起腰解释:“老祖宗,卓国师说他附近看看,待查明真相再来。您别在这冻着了,上回您的老寒腿又复发……”
孟数章缩了一下脖子,正要转过身。他身形一顿,回头想了想,对着八喜说道:“你去请一下三皇子。”
八喜“哎”了一声,立马回过身。他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三皇子不是一向不来的吗?贵妃娘娘没开口,这会不会忤逆了贵妃?”几步小跑,他笨拙的身影也早就走远。
即便八喜再怎么努力,他的短腿也不可能追得上会飞的暗卫。
朱雀一直盯守在大明宫,何时出的闹剧,何人进出了宫殿,他看得一清二楚。八喜要去长秋殿,怎么也得要半个时辰。
他回长秋殿时,也不过半炷香时间。
还未靠近房间,一阵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传了出来。
“真乖,这小家伙可有名字?”叶倾冉双手翻折起小黑豹的耳朵,让它难受得呜呜叫。
小黑豹呲牙咧嘴,看上去是威胁她放开自己。
赫连赦沉沉的目光看过去,盯了一眼全身漆黑的豹子,有些好笑地说:“畜生需要什么名字?”
叶倾冉动作滞了一下,压着眉头望过去,正看见赫连赦冰冷的侧脸轮廓,清晰的线条好像匠人精心雕刻而成,美轮美奂,微光中若隐若现的白皙皮肤好比月色。
她冷哼道:“还以为你有多偏爱这小家伙,看着像个宝贝似的。三皇子可真是绝情,怎么能叫它畜生呢?”说完,她回头,一双杏眼潋滟波光,她满脸堆笑,冲着小黑豹露出慈爱的表情,“这么可爱的小东西,你要是不宝贝,不如交给我。”
赫连赦冷声响起:“做梦。”
叶倾冉还想说话,门被人一下撞开。屋内两人一豹齐刷刷回过头,六只眼睛紧紧锁住前来的朱雀。
朱雀大步跨进门,标准地行完礼,语气中透出一丝急躁:“主子,大明宫那边出事了。已经派人来请您过去了。”
赫连赦淡淡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小黑豹见着他,一脸谄媚。
“他骂你畜生,你还冲他摇尾巴!”叶倾冉弹了一下小黑豹的脑瓜,嫌弃地松开手把它放到地上。
赫连赦注视着它,眉间微微压了一下。他一脚踢开歪着头蹭上来的小黑豹,眉头轻皱。
“想不想去看热闹?”
良久,赫连赦抬起头,表情暧昧地对着叶倾冉笑。
叶倾冉感觉浑身上下起鸡皮疙瘩,这笑容就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样。
虽说她还不知晓大明宫发生了何事。可从赫连赦不怀好意的笑容以及那个神神叨叨的死老头入宫来看,这会儿皇宫内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麻烦事。
谁不爱看热闹啊!
叶倾冉眼前一亮,故作矜持地点了一下头。她挑起眉笑了一下:“家丑不可外扬,你倒好,上赶着让外人见一见。”
赫连赦勾唇冷冷道:“也不缺你一个。只不过,你这模样怕是有点麻烦。”
他自下而上扫视叶倾冉全身,目光在经过她明艳的那张脸时顿了一下。
“这有何难?”叶倾冉扬起头粲然一笑,“不过要麻烦一下这位大哥了。”
她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朱雀。
长秋殿位于皇宫南面,是整个大楚皇宫最偏僻之所在。八喜一路紧赶慢赶,顾不得棉鞋里跑歪的鞋垫,总算看见长秋殿的门了。
他抬手拍了拍胸口,大半夜的冷风直灌进喉咙,像是刀片似的割开嗓子。
八喜终于停下步伐,原地歇了一会儿。他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都是冰碴子,这会儿的气温热汗一出,没来得及擦拭掉汗水,不多时便会结起冰。
他愁眉苦脸地思索起来,上一回见这个传说中不声不响没啥存在感的三皇子,还是和叶小姐一块。他仿佛看到一位与别人所说完全相反的人。
气场很强大,表情很冷酷。比二皇子可怕多了。
他一想起那时三皇子的眼神,脚下止不住哆嗦。
长秋殿里可没有内侍,上头就算指派了宫人,这位皇子既无背景,也无皇上宠爱,在这里就相当于被流放,分文不取没半点好处。
自然没有半个太监和宫女愿意留在长秋殿。
八喜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他一个下人该唏嘘的。他平缓过来往里头走,长秋殿的灯火就亮起了一盏。殿内庭院黑漆漆一片,八喜脚步走过一条小道,脚下一绊差点整个人摔地上。
“哎哟,什么玩意?”八喜心悸不安,总感觉脚下踩到又软又硬的物件。
他想着总不可能是个人吧?
这里黑灯瞎火,他没敢往回看,身子僵直。等绕了几圈,终于走到长秋殿的寝宫,这里点着灯,想来三皇子便歇在此处。
八喜探头探脑,又挪了几步,他犹豫再三,冲寝宫喊道:“三皇子,大明宫有请。三皇子,大明宫有请。”
许久屋里没有一点动静。八喜想着会不会是三皇子睡得沉,正打算敲门,一个高大的黑影打开房门。
八喜被吓了一跳。他回过神来,唯唯诺诺道:“三皇子……奴婢来请您去大明宫。”
赫连赦满脸堆笑,语气随和:“劳烦公公跑一趟了,可有说明是因为何事?公公也知晓,本皇子没有贵妃口谕去不了的。”
八喜面带狐疑,同一张脸,给人的感觉竟然相差这么多?还是说,那一日是他自己怕的出了幻觉?
“三皇子可别这么说,奴婢也不知。您快快随奴婢来。”
赫连赦踌躇不安,敛着眉问道:“公公,可是父皇传唤本皇子?”
八喜摇头,他说:“不是的,三皇子莫怕。”
赫连赦听到八喜这么说,像是放下心来,他出了房门,黑暗里跟出个清丽的影子。
八喜眼前一亮,定睛一看,竟是个面容平平的宫女。
“这是?”八喜迟疑地问。
“我是伺候三皇子的月儿,公公快些带路吧。”
赫连赦个头高大,他一双凤眼漆黑如墨,听见这话,嘴角勾起一个轻笑。
八喜点头脚步走向前带路。他自然看不见身后。
赫连赦偏过头,侧着身子睨了一眼月儿,嘴角的讥诮笑意盈盈,他沉着声唤道:“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