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啊!”叶倾冉往后缩了起来,她迅速从身前的人边上抽离。
天怎么还没亮?不对,还是不要天亮了。
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真的很饿,昨天午饭就等所谓的鹿肉,结果什么都没吃到,硬生生挨了一天。
赫连赦大手一揽将人又拖回去,他轻轻拍着叶倾冉的背,低声说道:“睡一会儿吧,睡了就不饿了。”
叶倾冉又累又饿,她无法抗拒赫连赦温热的怀抱,鼻尖萦绕着他的檀香,无所谓了,她埋下头,用威胁的语气道:“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她被赫连赦纠缠着不放,这会儿总算放松下来,不到半刻眼皮子直打架,沉稳的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耳边传来赫连赦的轻笑,他似乎说了什么,叶倾冉已经两耳不闻,很快昏睡过去。
围场之外两三里的一处别院,灯火通明。烛火倒影在窗台边摇晃,一只黑色海东青张开翅膀抖动,甩掉一身的雨水。
姬老伯推门而入,手里提着食盒,瞥见一眼那只猛禽,眼里闪过一丝亮色,他说:“世子,这海东青可是侯爷训的?”
姬已靠在炉火旁单手转动一把匕首,上面的玉石价值不菲,是他赶到山林深处捡到的。他头也没抬,淡淡开口:“是我训的。老头子可没时间折腾这些。”
姬老伯赔着笑,眼角皱纹好似沟壑,他迟疑地说:“念公子已经食用了点鸡汤,他还问同他一起来的叶小姐去哪了。另一个柔夷公子伤势过重,老身给他吊了口参片,现下也情况平稳了。”
姬已道:“麻烦老伯了,不必管他们了。等这天亮了便把他们都送回去。”
姬老伯点头,他道:“念太傅那边老身派了人说念公子和您叙旧。”
姬已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
姬老伯犹豫再三,又问:“世子今日怎么还特意赶过来一趟?今儿个雷雨交加,猎场也没什么好玩的。”
“老伯,那些个柔夷人全杀了没?”姬已问,语气低沉。
姬老伯答:“有两三个逃了。那些尸体如何处置?”
灯光忽明忽灭,姬已淡淡抬眸,眸子里充斥着十足的野性,他扬起唇角,一颗尖尖的虎牙仿佛鹰隼的尖喙,脸上噙着玩味的笑,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扔远点,喂狼。”
姬老伯领命离开了。海东青发出刺耳的高亢鸣叫,一双鹰眼死死盯着门口的方向。
姬已温柔地看着它,宠溺一笑,薄唇微张:“那个不是猎物。”
他低头细细把玩匕首,锋利的刀刃在灯火的照耀下泛着寒光,他拿在手上,放在面前与双眼对齐,随后拿开一点,有些烦闷地说:“可惜了,没有刀鞘。”
屋外的雨有了停下来的趋势,天也快亮了。
清晨雾气弥漫,姬老伯驾着马车,担忧地望了一眼别院。
有一点很奇怪,世子为何不离开。他收起心里的疑虑送念公子和柔夷人回上京城。
泥泞不堪的道路不时溅起泥水,有时马蹄踩在坑里,车身会颠簸。
车厢里的人就不怎么好过了。
念来生正襟危坐,靠在左侧车窗前,闭眼养神。另一旁的奚珏瘫倒在榻上,面色依旧惨白。
良久,车内凝重的气氛被一阵轻咳打破。
奚珏难受地弓起背,他半睁开眼,蔑视地打量了一番念来生,他月牙白的衣襟上蹭上不少灰。
“她呢?”奚珏动了动唇,神色可疑。
念来生缓缓打开阖上的双眼,温柔的眉眼笼上一层薄霜,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奚珏,一言不发。
奚珏勾唇笑起来,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他道:“看来你也不知道?”
念来生冷哼道:“瘟神,遇见你总没好事。”
姬老伯含糊不清地告诉他,叶倾冉被送去医馆救治了。她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但是并无生命危险。
他想问清楚叶倾冉在哪个医馆,姬老伯就顾左右而言他,只说自己也没问清。
念来生在山洞里待到半夜,被姬老伯接到别院,他被山风吹了一晚,湿答答的雨夜潮气氤氲,下半夜人开始发烧,头很昏沉。
他气愤地瞪了一眼奚珏,温润的声音虚浮起来:“她要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奚珏垂下眼睑,陷入沉思,他昨天被叶倾冉拔箭救了回来,隐约还记得后面他的口里被塞进来药。
他那时候痛得死去活来,人都虚脱了,压根没有力气思考,也不可能吃下东西。如果他没猜错,口中那苦苦的药味是被人嚼碎了喂进来的。
想到这,奚珏心情大好,对于念来生的不善语气毫无波澜。他挑着眉挑衅地望过去,一脸春风得意。
别院依山而建,四处都是大树,海东青趁着天气好转振翅飞了出去。
姬已趴在桌子上休憩,刚睡下去被门廊边的脚步声惊醒。
他不悦地皱起眉,眼神里的杀气转瞬即逝,他冲着外头喝了一声:“别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赫连赦巴不得这场雨别停,好木屋藏娇呢。”
蓝蛇止步于门外,声音平静地道:“这天也指不定下到何时,这样总不是办法。”
姬已坏笑一声,声音微扬:“那你带两件衣裳去吧,撕烂的衣服赫连赦现如今的身份可穿不出门了。”
蓝蛇低头面色一冷,往隔间的屋子进去收拾起两件备用衣裳。
白隼驾马车停靠在远处的路边,仰着头驻足。他一早便瞧见那只海东青,独自盘旋在山林半空中和嬉戏玩闹一般。
蓝蛇到时,眼眉压低不少,满脸的冷漠。
白隼回过头看,眉间浮现出宽慰的神情,他沉声道:“他是主子的好友,秉性差了点,你不会还记恨着吧?”
蓝蛇勾起嘴唇冷笑:“笑话,我这样的人记恨姬小侯爷呢?”
白隼道:“时辰不早了,去接主子回去吧。”他翻身上马,熟练地勒紧缰绳,马车调了个头,白隼注视蓝蛇手里拿的衣裳,开口道,“衣裳要淋透了。”
绵绵细雨连成线,蓝蛇抬腿跃上车轼,低头无意间看到手里的衣裳,没忍住笑了起来。
白隼驾马听见,不解地回过头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蓝蛇扬了扬眉毛,语调宛转:“主子和叶小姐待了一整晚。要不打个赌?你猜他们有没有做什么?”
白隼拧起眉头,沉重地说:“你拿主子开涮,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义正严辞地批判起蓝蛇,最后还加了一句,“我觉得没有。主子不是那种人。”
蓝蛇笑出声,摇了摇头道:“你没有近身守在主子身边,自然不懂。我打赌他们有。”
白隼张开嘴大笑:“赌什么?”
蓝蛇抿起嘴深深地看着白隼的手,胸有成竹道:“你的灵宝弓,我的雁翎刀。”
蓝蛇敲了敲树面,从里面伸出来一只不着一缕的强劲手臂。
蓝蛇回头冲白隼使了个眼色,模样简直是得意忘形,他将干净的衣裳递了进去,大步流星地跑远。
不久后,树皮被人从里面推开,赫连赦抱着毫无反应的叶倾冉钻了出来。
白隼和蓝蛇两人神色各异,眼底的笑意意味深长。
赫连赦扫过他们两人,冷冷道:“有什么事吗?”
白隼急忙低下头:“没事。主子请上车吧。”
蓝蛇问:“叶小姐怎么还不醒?昨晚有做什么吗?”他的语尾高扬,小腿被人踹了一脚。
赫连赦没用太大力,语气听不出喜怒:“还敢管起我来了?”
他阴沉着脸,漆黑的眼眸闪了闪,上马车前,赫连赦狐疑地盯了一眼蓝蛇和白隼,薄唇微张:“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回去的路上,蓝蛇接过缰绳驾车,一边的白隼愁眉苦脸。他自言自语道:“主子怎么会?亏我还坚信主子能坐怀不乱,不近女色。敢情以前都是装的。”
他的宝贝灵宝弓可是北狄名匠打造而成,就这样输给蓝蛇,他不甘心,他抱着头喃喃自语:“叶小姐虽然漂亮,但她不是主子喜欢的类型吧?”
蓝蛇扬了一下鞭,不耐烦道:“愿赌服输。”
车内冰冷的声音响起:“没完了是吗?”
白隼和蓝蛇坐直身体,专心看路。
赫连赦沉默了片刻,他注视着怀里的人,冷漠的神情舒缓开来,他沉着嗓子道:“去羌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