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微微眯起眼，眸子里闪过一抹诡异的情绪。她扬了扬下巴，说道，“看来你很会。”

    闻言，赫连赦先是一愣，他十分诧异于自己条件反射般的脱口而出。

    为何会这样？他内心只觉得这句话很适用，便想也没想的就说出来了。赫连赦的双眼漆黑如墨，眼睑微垂，有种说不清的无辜感。

    姜满瞥了一眼，将手里的石头一把扔给他，淡淡说道，“你生火。”

    她伸手去抓赫连赦手里的野鸡，它们惊吓着扑腾翅膀，发出哀嚎。

    鸟之将死，其鸣必哀。

    姜满没空理会赫连赦呆滞的目光，她幽幽转过头道，“在外漂泊讲究一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学着点。”

    “哦。”赫连赦定定看着手中两块石头，他学着姜满方才的动作，很用力地摩擦。

    姜满不再管，她走到草丛边上，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软刀。手起刀落，她利落地给野鸡放完血，接着又开始拔毛。

    她做事时总是很认真，也因此完全没注意到不远处扫来的视线。

    赫连赦拧眉望向她，看她娴熟的手法，眸色微沉。

    姜满处理好野鸡肉，回来看到赫连赦这边也生起火。

    紧接着姜满从一旁取来两根长长的树枝，把肉串在上面，两只烤鸡就这样架在火上。

    没一会儿，烤肉的香气钻入鼻尖。赫连赦盯着被烤的滋油的鸡肉，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满。”他开口叫了一声。

    姜满掀起眼皮，定定看着他。

    赫连赦叹息，抬起头和姜满平视，他语气里透着几分隐忍，“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这种事你怎么做的这么熟练？”

    姜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戏精上身，她扭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埋怨，“不然呢？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你以前还要考功名，没饭吃都是我上山打猎贴补家用。”

    赫连赦面色晦暗不明，他的眼里满是震惊和愧疚。他结巴起来，“阿满……我……我拖累你了。”

    他低下头摊开双手，他的手上有茧，并非养尊处优的人。可整体而言，他修长的手指没什么劳作的痕迹。

    姜满一脸欣慰，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颤抖，“没事的。以后有出息了要记得孝顺姐姐。”

    赫连赦握住她的手，真诚地看着她，语气坚定地说，“好。”

    随后，赫连赦一脸挫败。他扶额揉了揉大阳穴，丧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

    姜满见好就收，安慰他，“早晚会好的。先吃烤鸡，你都饿了吧。”

    赫连赦点头，突然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眼下必须离开南疆。姜满敛起眉，她想了想，要是能成功脱身，往回找师父和姜又安可能会有危险。

    她转过头，深深看了眼赫连赦，说道，“回家。我们回大楚。”

    赫连赦眉头一皱，低声问道，“我们是大楚人？”

    姜满回答，“是。”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赫连赦心里泛起。他的视线停留在烤香的肉上，表情十分凝重。

    “那为什么会背井离乡？”

    姜满张口就来，“因为我们有仇家。我们是逃难来的，因此也没个安身立命的住所。”

    赫连赦沉默不语，他的眼眶似乎湿了。姜满的嘴角勾起微不可察的笑。

    赫连赦，你也有今天？

    两人吃过，这烤鸡算不上美味，但好歹让他们吃饱了。

    幽静的山林，小道湿滑。好几次赫连赦差点摔倒。他们一直往东北方向走，所幸的是，身后没有追兵。

    天色渐暗。

    姜满望了眼树林，有点担忧。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猛兽出没是常有的事。

    好在天寒，眼下是冬天。要不然他们大概能体验到蛇虫环伺。

    脸上有一点冰冷。姜满摸了摸脸，是雪。

    他们得在天黑前找到躲避的地方，不然就凭他们这单薄的身体，很难撑过风雪肆虐的冬夜。

    姜满心中有些着急，完全没有精力去照看身后的人。忽然她看见前面有个山洞，一时喜出望外。

    “有个山洞！”她回过神来，朝着身后招招手。

    姜满全身一僵。身后的赫连赦不见了。

    她快步跑了起来，观察着地面，一路折返。

    “阿容！”

    姜满四处搜寻着赫连赦的身影，可无论怎么呼唤，回应她的只有寂寥的山色。

    “阿容！”

    姜满正要离开此处往前再找找，突然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哼唧声。

    她的双眼眯起，明媚的脸上只剩下冷冽。姜满一步步逼近，死死盯着高高堆起的杂草丛。

    “嗷呜。”

    姜满的表情松动了一下。她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就看见这样一幕。

    草垛中有一只黑色的小兽，而赫连赦蹲着身子趴在一旁看着它傻笑。

    姜满气血上涌，一时气急。她怒气冲冲地走到看的入神的赫连赦身后，一手抓起他的后脖颈，冰凉的手触及到他的皮肤，引得赫连赦浑身一激灵。

    “阿——”

    赫连赦像是见了鬼，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他回过头看见姜满生气的脸，松了一口气。

    “阿满，你吓到我了。”赫连赦拍了拍胸口，大喘着粗气。

    姜满扬起笑容，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草垛上的小东西又哼唧了几声。赫连赦赶忙回过头，目光里满是怜悯。

    就这样，两人一豹启程。

    姜满想起赫连赦养的另外一只黑煤球，不自觉笑出声。

    赫连赦冲她笑，抚摸着一只手能抓起的小豹子，嘴角止不住上扬，他似是炫耀一般的将小东西举起来，说道，“阿满，可爱吧？”

    姜满没作答，只是淡淡扫过赫连赦得意洋洋的脸，有些怔住。原来赫连赦也能笑的像个孩子。

    她没有出声，静静看着他。

    “我可以养它吧……”赫连赦一时拿不准姜满的态度，语气里透着几分不安。

    姜满抬眼看了看天，雪花飘飞在半空，这一路山高水远。

    “你自己养。”她道。

    听见姜满的回应，赫连赦两眼放光，他摸了摸小豹子的头，兴高采烈地抱了一下姜满。

    “谢谢阿满！”赫连赦兴冲冲地跑在前头，看上去真的很开心。

    姜满看着地面，抬起眼皮望见他的背影，眼底浮现出笑意。

    风吹过她的耳边，飘扬的发丝裹挟着冰冰凉凉的寒意。

    她笑了。

    姜满在想，若是有办法记录下这场景，以后赫连赦恢复记忆后该如何自处？

    会不会杀她灭口？

    想到这，姜满摇了摇头笑。

    北风呼啸，山林上笼罩着素色。危险在暗中涌动。

    山洞里，火苗蹿动。

    赫连赦愁眉苦脸的，姜满打眼一看，他手里的小豹子蔫蔫的。

    “小家伙没东西吃。”赫连赦说起自己的担忧。

    姜满憋笑，在赫连赦看不见的地方笑够了才转过身说，“它太小了。”

    “那怎么办？”赫连赦急切地问。

    “谁捡的谁养，说好了的。”姜满挑了一下眉。

    赫连赦话在嘴边，嚅动了一下嘴角，终究没出声。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起来。山洞中陷入沉默。

    姜满的调子微扬，“求人办事总要拿出态度。”

    听她这么说，赫连赦眼睛一亮，他撇了撇嘴道，“阿满，姐姐，求你。”

    “噗哈哈哈。”饶是姜满有准备，她预想到赫连赦说些低声下气的话，没成想完全是撒娇。

    姜满眼波微动，单手托腮，她故作为难地说道，“天黑了，这么冷的下雪天，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猎物。”

    “姐姐。”赫连赦手里的小豹子气息微弱，他哀怨地叫了一声，“阿满姐姐。”

    姜满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瞬间站起身。她留下一句话，“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夜幕降临，风雪声淹没了所有。

    天快亮了，姜满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