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忍无可忍,站起身捂住姬已的嘴,她杏眸微眯,缱绻的发丝从肩头滑落,无意间扫到叶承宥的脸。
“姬已,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她咬着牙死死盯着姬已的黑眸,手心突然传来濡湿的触感。
姜满一惊,垂头呆呆望向自己的手,再抬起眼皮,便瞧见姬已略带戏谑的双眼。
她骤然松开手,嫌弃地将手心上的口水擦在腰后。
叶承宥愣了很久,完全没有注意发生了什么,他再回过神时,只看见姜满忿忿不平的模样,以及一脸云淡风轻的姬已。
“小侯爷,感谢你一路护送小冉,凌云关不似表面上看起来太平,我的建议是离开。”叶承宥一脸严肃,目光直直看着姬已。
姬已语调微沉,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玩味,“你在命令我?”
叶承宥否认道,“不敢,只是担忧小侯爷。”
姬已哈哈大笑,身体前倾,右手肘在桌上,冷笑着说,“那就是在赶人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有事野男人,无事小侯爷。”
他抓起一只酒杯,百无聊赖地把玩,视线时不时落到对面的姜满脸上。
她阴沉着脸,嘴角下压。察觉到姬已在看她,姜满不悦地蹙眉,偏过头移开视线。
“小侯爷是该回去喂鹰了。”姜满语气不善,羽睫耷拉下来。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光影拉的老长,阴影打在她的俏鼻上。
她抬起眼皮,冲着姬已浅浅一笑。
“多谢小侯爷一路上的照顾,这份恩情先记着。”
姬已拧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寒意,他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微勾。
“用完就扔,真是薄情。”
“小侯爷,你今日醉了。”叶承宥凝眉看向姬已,语气微冷。
他一手揽住身旁的姜满,眼眸微漾。姜满疑惑回头看向他,白皙的皮肤上染了几分醉意。
叶承宥躲闪开她的视线,紧紧盯着酒杯,他用余光扫到姬已,不知为何有些羡慕他。
姬已身份高贵,是侯府的独子,自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在塞外长大,去过很多地方,无拘无束。就连抢好友心上人这样离经叛道之事都干得出来。
叶承宥陷入沉思,再抬起眼皮时,正巧对上姬已冷漠的视线。
他像是偷窥被抓包一样,脸色涨成猪肝色,眼神慌乱一瞬,故作镇定地低下头。
姜满抬手拍掉叶承宥搭在肩膀上的手掌,语气淡淡的,“所以凌云关到底什么情况?”
她还是好奇,叶承宥在做什么,和那些人在一起有何目的?
听到她这般问,叶承宥转过脸来,眉间微微皱成一道川,他轻叹了一口气,平静道,“叶府没了。”
姜满挑了个眉,她是知道这回事。
司宴写给她的信中提到过,朝廷派人去搜查,叶府人去楼空。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潜逃出的上京?”
叶承宥眼眸微动,抿着唇点了点头。
姜满原本也是这样认为,可在叶承宥这里得到确切答案时,她还是有点错愕。
这不就是畏罪潜逃不打自招了吗?
朝廷可是在怀疑叶震拥兵自重勾结外邦的,北狄压境,大楚无人可用,赫连政这才扛住压力派了叶震前往凌云关。
叶承宥观察到姜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要说什么,还是止住了口。
姜满目光幽深地望向他,一字一句问,“哥哥你糊涂了吗?叶夫人不知道后果,难道你也不知道?你们这是无故离京,坐实了叶府通敌的指证!”
她气的不行,脸上露出红晕。
叶承宥迟疑了一下,无奈一笑,“母亲遇见事情就会方寸大乱。是舅舅来了,他说凌云关已经造反了,百姓都在逃命,他说父亲……若是我们还待在上京,恐怕难逃罪责。”
“所以呢?你就照做了?”姜满的声音陡然提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叶承宥说不出话。他个头比姜满高,他们并肩坐着,姜满只能仰起头看他。
叶承宥摇头,苦笑道,“母亲的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
姜满强忍着愤怒,嘴角抽了抽。
无知妇人。
叶府完了。
“你去见过叶将军吗?”姜满这样问,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
叶承宥摇头,又点头。
他沉声道,“父亲好像被软禁了。”
姜满笑了一下,“朝廷都不要叶家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原本凌云关还忌惮朝廷的势力,表面上也要装装样子,眼下叶府被通缉,朝廷早已放弃叶将军了。”
叶承宥扯了一下唇角,欲言又止。他笔挺的身子端坐,身上散发出落寞的气息。
在对面的姬已静静盯着他们二人。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语气轻飘飘道,“叶将军被关在哪了?不妨去找苻总官兵,看看能不能找人捎上一面。”
姜满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你认识苻总官兵?哥哥,你知道关哪了吗?”
叶承宥低声道,“鹿泉山。”
姬已微微抬起下巴,略带惊讶地看着他,半晌之后,姬已轻轻摇头,“看来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为何?”姜满追问,一双杏眸死死盯着姬已不放。
姬已抓起酒杯,看着姜满道,“你说呢?自然是因为软禁叶将军的人就是苻总官兵。”
叶承宥微微皱了一下眉,脸色苍白。
姜满扫过他的侧脸,说道,“怎么了?是这样吗?”
叶承宥沉默,他缓缓开口道,“鹿泉山是苻总官兵的地盘。父亲也不是一直被软禁。”
“怎么说?”姜满问。
姬已也是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凌云关地方势力群雄割据,苻总官兵不想自己得罪他们。”叶承宥道。
姬已突然开口,“所以,他便让叶将军出手,做自己想干却不能干的事?”
姜满接话道,“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姬已震惊地转过头,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姜满冲他翻了个白眼,转过身正对叶承宥,“寻阳?这是哥哥的字吧。你同那帮人是什么关系?”
叶承宥双唇微张,慢慢眨了一下眼,他转过头,视线从姜满脸上掠过,“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加入了其中一股地方势力。”
“他们提到了叶将军,好像说叶将军坏了他们的好事?那你原本是要和他们一起去做什么吗?”姜满缓声道。
方才那两个人要出去办事。
可他们似乎对叶承宥也不太信任。叶承宥说自己不跟去时,姜满瞧见那两人眼底的一抹亮色。
叶承宥如实回答,“父亲抢了他们的货。”
姜满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叶将军在做杀人越货的生意?
“什么货?”这时姬已好奇地问了一句。
姜满皱眉看他,姬已冲她笑了起来,薄唇微勾。
叶承宥放下手中的酒杯,搁置在桌上,酒水洒到桌面,酒凉了。
“盐。”
姜满不解,她没明白,转头看见姬已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怪不得。”姬已自言自语道。
“什么?盐怎么了?”姜满看了看姬已,又转向叶承宥问道。
叶承宥想了一下,说道,“这两年,盐税改革,除了朝廷的税,地方也可自行调节。民间的百姓吃不起盐了,沿海一带有人贩私盐,价格便宜。这批货就是走私来的。”
姜满点点头,“也就是说叶将军是劫了私盐。这一本万利的生意,苻总官兵也想做。”
“那他们,知道幕后黑手是苻总官兵吗?”姜满又问。
姬已笑出声,一脸讥诮道,“知道也只能当作不知道。”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目光落在姜满脖颈间的琉璃珠,此刻泛着瑰丽的光芒。
姜满冷冷瞥了一眼姬已,半眯起眼道,“小侯爷,你要是认识苻总官兵,麻烦帮我传个信。”
姬已抬起下巴,慵懒地托腮,等待姜满接下来的话。
“我要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