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止危在长公主府守了岁,过完子夜,才依依不舍地冒着大雪回荣安王府。
年初一,又下了半日雪。
往年的年初一,长公主府门庭若市,宗亲们都会携着家眷上门拜年,要热闹一整日。
今年,因在太子妃丧期,各家都很低调,生怕一个不慎,被礼官抓住把柄……
京中,更是冷冷清清。
这份冷清,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七,太子妃出殡。
钦天监算好时日,初七,天还未亮,宫门与京城城门大开,太子妃的灵柩被送入皇妃陵园。
早上出殡,傍晚,京城各条大街纷纷扯掉白灯笼、揭掉白布,露出除夕前就挂上的红灯笼、彩绸。
短短几日,京城又恢复了热闹,为元宵花灯节挂花灯……
茶楼酒肆,客似流水。
太子妃的逝去,就像一滴水落入湖面,只泛起浅浅一层涟漪,很快就消散无痕。
元宵前,京中车水马龙,人满为患。
安静了近半月的长公主府,每日都有皇室与温氏的宗亲前来拜年,车马停满长街。
鹿鸣院。
这几日化雪,雪风刺骨。
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半人高的细口白瓷瓶里,腊梅花苞长满枝头,大多花已绽放,馥郁的香味飘满屋子。
温庭瑞窝在躺椅里,怀里抱着嘤嘤叫唤的小狐狸,手上拿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温知虞则坐在窗下,指导柳浮云绣花。
在不知换了几块绣布之后,柳浮云举起最新一块:“阿虞,这片云如何?”
温知虞看了一眼,轻笑道:“绣得很好,进步很大。”
柳浮云却没有受到太大鼓励。
她将针放下,露出心事重重的表情来:“阿虞,你说,庆王世子他是不是不想娶我啊?”
话音落下,温庭瑞就坐了起来:“怎么啦怎么啦?”
打着瞌睡的小狐狸,惊吓得嘤嘤叫唤。
温知虞也好奇地看过去:“庆王世子怎么了?”
柳浮云叹了口气:“前几日,庆王妃派人给我送了年礼,依照礼节,我也去庆王府回礼了。
在庆王府,我远远见到世子,心下欢喜,想上前去跟他打招呼。
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温知虞顺着她的话问。
柳浮云瘪嘴:“他站在廊下,见我朝他过去了,立刻转头就走,看都未看我一眼。
为此,他府上的侍女还笑话我。”
“那你就这样忍下了?”温庭瑞问。
“当然没有!”柳浮云道:“就算庆王世子不喜欢我,那我们也是皇上赐的婚,哪里轮得着那些侍女说三道四?
转头,我就告诉了庆王妃。”
“做得不错!”温庭瑞支持道:“你还没嫁过去呢,下人就敢笑话你,不好好教训一下,嫁过去了还得了?
到时候,不得爬到你头上作威作福啊!”
“嗯嗯!”柳浮云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虽然我挺喜欢庆王世子,但也不能让自己受气。”
“就是就是!”温庭瑞点头。
柳浮云又道:“话说,庆王府好大啊,而且,养了好多仙风道骨的术士!
他们家,还有专门的院子摆放炼丹炉。
庆王妃给了我好几盒丹药,香香甜甜的,比许多果腹和糖还要好吃呢。”
“这有什么?”温庭瑞道:“庆王每日都要吃许多丹药,他府上的术士,每年都会炼很多。
各种口味的,我都吃过。
桃子味的,葡萄味的,梅子味的……口味可多了。”
“对对对!”柳浮云开心道:“每种口味的,颜色不一样!桃子味的是粉色,葡萄味的是紫色,梅子味的是绿色。”
温庭瑞高兴道:“我最喜欢梅子味的,酸酸甜甜的,你呢?”
“我喜欢桃子味,香味很浓……”
两人手舞足蹈,仿佛找到了知己。
一旁,温知虞深思。
从前,她就一直听闻,庆王不喜吃饭,喜服丹药。
他吃的丹药,每日有几十种,庆王府的丹炉日夜轮转着烧,从未熄过火。
庆王本人,年纪越长,越发疯疯癫癫。
京中人私下传言,庆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丹药服用过多,被毒性侵扰了神志。
听闻,庆王府内,光是炼丹的术士,就养了几百个。
除了养在王府的术士,王府别院、庄园、以及庆王妃母家,也养了大量术士。
具体数目,犹未可知。
庆王妃的母族世代为富商,富可敌国,父母又仅有她一个女儿,因此,财富都汇聚到了她手上。
花他家自己的钱,养自己的术士,旁人也不会置喙什么。
顶多,有时庆王疯得厉害了,礼官实在看不过眼,会上书给皇帝参奏一下……
而仁帝,顶多口头上说庆王几句。
庆王的生母曾是先帝的侍茶宫女,在庆王几岁时便死了,大多时候,都是如今的太后、当时的皇后看管着。
先帝时的宫变,庆王逃过一劫,仁帝继位之后,庆王早早请求封王,搬出宫去。
他伶俐懂事,仁帝对他向来宽容。
大约,正是仁帝的宽容,助长了他滋生出谋反之心?
……
温知虞轻吸了一口气。
因为燕止危的事,她再不敢干涉他人因果,但,她从庆王这儿滋生出一个想法。
她该养几个贴身护卫了。
还有燕止危。
宗室子弟,到了一定年纪,都会被在朝中安排个职务。
燕止危不喜念书,与文职是无缘了,只能被安排个武职,譬如去京卫司,抓抓盗贼,管管打架……
骑射不精、武艺不行的燕止危,去做这种职务,很容易遇到危险。
温知虞觉得,待春闱之后,她需要和燕止危谈谈。
至少,他需要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
元宵之后,京城的天气一下子变得好起来。
大周各地的学子,皆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汇聚入京,参加三年一次的春闱。
京中没有宵禁,酒楼常灯火通明。
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书不离身、行色匆匆的青年才俊。
离会试越近,这种气氛越是紧张。
就连温庭柏,都有些失眠,找温知虞要了两次安神香。
眨眼,就到了二月初八。
天还未亮,国子学大街灯火如昼。
温知虞起了个大早,叫上温庭瑞一起,送温庭柏去国子学,顺道为燕止危鼓励助威。
国子学外,车满为患。
马车还未驶进国子学大街,就被人叫住。
燕止危穿着一身红,扎着高马尾,意气风发地骑马过来,轻踢了马车一脚:“大舅哥,早啊!”
车帘掀起。
看见温知虞,燕止危笑得比天光还灿烂:“阿虞,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送考!
我快进去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望着他张扬的眉眼,温知虞神色格外明媚:“考试尽力就好,考完,我有话要同世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