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弘璋身着一袭华丽的私服,玉冠束发、手持折扇,一副翩翩世家公子的模样。
温知虞欠身:“见过太子殿下。”
武安侯起身:“不知太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
“侯爷客气。”燕弘璋卸下往日的雍贵威严,换上一派亲和的模样:“会试结束,我闲来无事便出宫走走。
听闻侯爷在府中教止危和庭瑞习武,特地来瞧瞧。
止危和庭瑞,你俩不必起来,继续练你们的。”
想借机起身的燕止危和温庭瑞:“……”
燕止危咬牙笑:“多谢……太子殿下……”
温庭瑞:“呜呜……”
看着两人,燕弘璋脸上笑意扩大了不少:“不必跟孤客气,马步扎稳些。”
两人:“……”
太子殿下心怪黑的。
武安侯将人请到上座,又派人去请长公主。
院子里,雨大了些。
燕弘璋坐在檐下,望着朦胧雨幕,喝了口热茶:“今年雨水好,想来会有个好收成罢?”
“钦天监可推算过了?”武安侯问。
燕弘璋颔首:“几日前,推算结果便给到父皇那儿了。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武安侯笑:“如此甚好。”
“是呢。”燕弘璋望着雨幕:“大周重农,大多百姓皆是靠天吃饭,就指望年岁好、庄稼收成好……”
两人闲聊,温知虞安静旁听。
太子妃薨逝后,这是她第二次近距离见到燕弘璋。
一个多月的时间,太子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眉骨、鼻梁和下颌线条清晰得近乎凌厉。
眼下的淤青,为他添了一丝倦意。
想来,太子妃的离去对他的打击不算小。
太子妃……
温知虞忽然想到一件事。
如今,东宫太子妃之位空缺,又正值万物复苏、百花争妍的春日,太子恐怕是要重新迎娶一位太子妃了。
大抵也是因为如此,信侯府那边才将陶舒婉的亲事压了下来,未曾给个准话。
起初,温庭柏还盼着得到的答复,后来忙着备考,便暂且将此事放下了。
这些日子,他也再未提起……
正想着,长公主就到了。
见到燕弘璋,长公主开心之余露出一丝关切:“太子近日可是没有休息好、胃口也不好?”
“让姑姑挂心了。”燕弘璋道:“前几日朝中事多,加上春闱的事,我便每日睡得少了些。”
长公主道:“会试结束,太子可休息几日了。”
燕弘璋点头:“姑姑说得是。”他顿了顿,看向长公主:“我今日出宫,还有件事想请姑姑帮忙。”
长公主笑:“跟姑姑还客气?”
燕弘璋也跟着笑起来。
笑完,他才将双手搭在膝头,正色道:“明月早逝,太子妃之位空缺,我需得另立太子妃。
母后年初受了风寒,身子骨便变差了,实在无力操劳此事。
选妃之前,我想请姑姑帮个忙,办一场赏春宴,邀京中贵女……前来赴宴。”
说到京中贵女时,他顿了顿,声音微哑。
长公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安排好此事。”
“有劳姑姑。”
燕弘璋并未在长公主府多做停留。
雨小一些时,近侍撑伞前来接他:“太子殿下,沈伴读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燕弘璋起身:“姑姑,侯爷,弘璋今日叨扰了。”
“太子客气了。”
“哪里的话。”
温知虞跟着父母起身,送太子出门。
还未到门口,太子想到了什么,叫住温知虞:“阿虞,我有话要同姑姑与侯爷说,你先回去吧。”
温知虞眸光动了动:“是。”
她站在原地,撑伞目送父母跟太子远去。
雨,又大了些许。
雾蒙蒙的雨水里,春风温柔,万物悄然复苏。
会试结束后,各地赴京赶考的学子们全部暂留京中,加上春日到来,京中甚为热闹。
两场小雨后,春光渐盛。
漫长的休沐日结束,已近三月。
这几日,几夜春风之后,京中的桃枝、李枝和梨枝纷纷长出花苞,京郊漫山的山樱,隐隐有绽放之意。
三月三。
京郊的云香山行宫,一片热闹。
午时,行宫外的山道上便停满了装饰华丽的马车,挤满了各家侍从。
放眼望去,除了驾车的车夫、值守的护卫以外,马车旁跟的全都是侍女。
今日的赏春宴,只有女眷参加。
除了摘星阁中坐着的太子与沈迢安……
午时一刻,行宫门大开。
在女官的盘查之下,各家女眷纷纷递上写了名字的请帖,环佩叮当、衣香鬓影,热热闹闹地入行宫。
行宫门口,两棵上百年的山桃高大伫立,绽放正盛,远远看去,仿佛笼了一层粉云。
金瓦红墙之下,大片的牡丹热烈绽放,雍容华贵。
惊叹声、夸赞声啊、兴奋声……不绝于耳。
摘星楼上。
摘星楼,悬于云香山的一块巨石崖上,楼呈塔状,有十几层高,视野极佳。
从楼上往下看去,一半的云香山收入眼底。
放眼看去,漫山遍野都是盛开得灿烂的山桃花、山樱花。
正值妙龄的京城贵女们,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华贵,三五成群,结伴穿梭于花间,人比花还娇上几分。
宫人又添了新茶。
燕弘璋端起茶水浅啜了一口,才看向对面的沈迢安:“今日来的贵女中,可有你相看中的?
若是看中了,同孤直言。
今日,除了定下新太子妃,也是时候该为你选位夫人了。”
沈迢安闻言,温文如玉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殿下知晓臣的心意,又何苦扎臣的心?”
燕弘璋刮着茶沫的动作微滞,掀起眼皮看向沈迢安:“你对她……究竟是因为她适合为妻,还是因为心中有她?”
沈迢安被问住。
他的目光,穿过深深浅浅的重重花影,落在青石台阶上的那抹鹅黄身影身上。
春光明媚,花雨如瀑。
她安静地站在石阶上,尽管隔得很远,沈迢安却依旧觉得,她是在笑的。
沈迢安的唇角跟着动了一下。
动完,他才后知后觉地觉得,他动的或许并不是唇角,而是他一直不敢直视的心……
捏着茶盏,沈迢安问燕弘璋:“殿下,生而为人,只活区区几十载,有一件特别想要得到的东西,过分么?”
燕弘璋回道:“不过分。”
沈迢安忽然就笑了:“臣也觉得,是时候争取了……”
山间。
一阵春风吹来,后背莫名发寒。
温知虞蹙眉,仰头看向高崖上的摘星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