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温知虞怎么唤,燕止危都给不了一丝回应。
温知虞颤着手,将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冰凉且微弱的呼吸,轻轻地喷洒在她的指腹。
有气息!
温知虞大喜过望。
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弯腰去查看燕止危的伤情。
他的外袍几乎被刀剑划成了碎布条,露出浸透了血水和泥水的白色里衣。
带着一身血腥气的颜九走了过来,疲惫不堪道:“郡主,属下来……”
温知虞便让开了些许。
只见,颜九一件件将燕止危的衣袍或剥或割开,露出失去血色后白如雪的肌肤。
颜九松了口气:“没有别的伤,世子最重的便是这箭伤,箭太深了,必须尽快处理。”
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害怕的颤抖。
温知虞小心将燕止危的衣衫拉好,却不敢碰他,更不敢碰那支致他流血不停的箭。
她双手握成拳,皱眉盯着箭伤:“伤口……为何流血不止?”
颜九愣了下。
温知虞直觉不对。
她回头看了眼,场上只剩三个刺客。
她哑声:“怀焰,留个活口!”
话音落下,却见余下的刺客竟束手就擒了。
温知虞惊疑。
突然,怀焰低呼:“郡主,当心!”
温知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人重重压在身下,连带着被护住的,还有陷入昏迷的燕止危。
透过缝隙看去,只见黑衣刺客奋力抄起已死的刺客的尸体,跑到远一些的地方,用力收紧掌心。
沉闷的爆炸声中,刺客化为一团血雾,随着倾盆大雨落入草木上,融入泥水间。
风雨中,飘浮着令人作呕的诡异味道。
温知虞再忍不住,倒向一旁干呕起来。
顾忌着男女有别和尊卑有序,近侍们只能站在一旁,甚至都不敢为她拍背。
温知虞干呕到耳朵嗡鸣,心腹抽搐着疼,眼眶扯着鼻腔一阵酸疼,才缓和了些许。
她强迫自己无视那些落入泥水中的血肉,勉强打起精神:“送世子下山,立刻走。”
怀焰担忧地问:“郡主可还走得了路?”
温知虞摇头,哑着嗓子:“不必管我,照看好世子,切勿碰到他的伤口。”
怀焰点头。
几个近侍立即上前仔细查看燕止危的情况,并商讨着如何抬他才不会碰到伤口。
片刻后,怀焰转头:“郡主,世子身上的这支箭有些不对。箭头和箭杆,都有凹槽。”
温知虞再次蹲地查看。
怀焰摩挲着箭杆:“郡主您瞧,这支箭的箭杆,是用硬如铁的铁桦树磨成。
箭杆上,有螺旋纹的凹槽……
若属下猜得没错,没入世子体内的箭矢,应当是倒刺箭,不能往外拔,只能往里推,从另一侧取出……”
温知虞听得两眼发黑。
她跟着父亲习了那么久的骑射,自然是听说过铁桦树,更听说过倒刺箭。
铁桦树坚硬如铁,可做成要人命的武器,亦可做成护人命的盾。
前朝时历经战火,铁桦树被大肆砍伐来制作武器、盾牌与马车、船只……
到了大周,铁桦树不得随意砍伐,变得极其珍贵。
除了名门世家,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这种木材。
温知虞从血污里捡起一根箭,递到怀焰面前:“这支箭,也是铁桦树么?”
怀焰接过,摇头:“这是用寻常硬竹所制的箭杆。”
而且,箭杆和箭头皆没有凹槽。
最硬最阴毒的箭,只有一支,被用在了燕止危身上。
偏偏,温知虞还知道这箭。
前世,沈迢安书房隔间的武器室里,便挂着一把拓木弓,三支铁桦树箭。
沈迢安……
他这是在明目张胆威胁她。
温知虞闭了闭眼,又艰难睁开。
天,灰蒙蒙的。
如注的雨水,将她的眼眸冲刷得晦涩难耐。
她从地上捡起弓和箭,哑声道:“先下山。”
护卫和近侍汇聚过来,小心翼翼地将燕止危托举起来,沿着山道缓步往前行。
还未到凉亭,雨雾里便传来呼声:“郡主在那儿!”
温知虞抬眸。
只见,大雨里,一身松青色锦袍的温庭柏举着油纸伞,带着一群护卫朝她过来。
乍见她,温庭柏变了脸色:“阿虞!”
护卫立即冲上前去,手上还抬着不知从何处弄来的架子。
燕止危被放到架子里。
护卫用油纸伞一盖,为他挡了一部分雨水,年轻的太医扛着医药箱匆匆过去。
只看了一眼,太医便抬头:“大公子,世子血流不止,伤得很严重。”
温庭柏撑伞吩咐:“先将人抬去亭子里。”
说完,他快步走到温知虞身旁,将伞给妹妹撑上:“可有受伤?”
温知虞腿一软,整个人摇摇欲坠。
温庭柏一手撑伞,一手扶了温知虞入亭子,让她坐在石凳上,靠在自己怀里:“没事了,兄长在此。”
温知虞红了眸子,第一次在兄长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他伤得很重……”
地上,太医正紧急给被平放在地上的燕止危止血。
温知虞哑声:“没用的,这箭有凹槽与倒刺,取不出箭,只会一直血流不止。”
年轻的太医变了脸色:“怎会如此?”
温庭柏换了个方向,遮住温知虞的目光,对太医道:“先捂了伤口,立即下山救治。”
又吩咐近侍:“拿上长公主府令牌,立刻将太医院院判请去百芳殿候着。
此事不宜声张,切记不要惊动旁人。
若是问起,就说……荣安王世子爬树时扭了脚。”
近侍点头:“属下明白。”
见兄长有条不紊地替自己安排,温知虞彻底松了一口气,浑身的力气也如同被抽干了一般。
湿透了的身体,在凉风中控制不住地颤抖。
温庭柏当即脱下半干的外衫,披在她身上,忍不住叹气:“今日,都怪我未曾看好你们。
好端端的,怎会来了刺客?”
温知虞摇头,牙齿都在打颤:“与兄长无关……是有人特地挑选了日子……刺杀阿危……”
说着,她举起握了一路的弓:“这便是证据。”
温庭柏怔住。
温知虞强撑着起身:“兄长,带阿危下山罢,晚了就来不及了……
下了山,我还要去为他讨个公道。”
温庭柏扶住她:“好。”